陪你的时间是一支烟
郁金香的故事
离开你的七天
爱是有缘黄瓜与玫瑰
音乐剧《爱你是个错误》
十九朵玫瑰和一把青菜
浪漫终结
沉重的处女情节
俏俏
我用告别作她的嫁妆
慈母的鼓励
曾经沧海
在故土的爱:兰花花
纯真的岁月 简单的快乐
爱的天空有彩虹飞过
小 说 故 事
心劫




  衣容呆呆地坐着出神,眼睛空洞洞茫茫然地不知看向何处。以前妈说她这样子就像神经不正常,小心被人拐走卖掉,她笑笑,摇头说不可能。她想自己正常得很也聪明得很。可是她确实常常呆呆地坐着,看向远方,脸上是不带任何情绪的原始的表情。朋友说她是在梦想着什么,老公说她被什么迷惑着。

  这一次她保持这样的姿势很久,才发现自己是在落日余辉中,从树叶间隙洒下的阳光把蓝色的长裙染得斑斑驳驳,有种古朴的美。她很满意,抖落身上的树叶站起来。太阳斜斜地吊在空中,像七月七乞巧节那天的灯笼。在家乡习俗,每到这一天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时,女孩们都要在河里飘走自己亲手做的纸灯笼,再许个心愿。灯笼随波而流,星星点点,她就听奶奶坐在榕树下讲给她,这河连着天河,织女姐姐会收到这些礼物,会很高兴满足她的心愿,她于是很虔诚地希望自己像天上的仙女那么美,再生个小妹妹,她就边唱儿歌边哄小妹:妹儿妹儿乖乖,织女姐姐把你送来。猫儿别叫,狗儿别叫,我的妹儿要睡觉。可惜长大了,她明白妹妹是爸爸妈妈生的,而人生的美丽终究也是要食人间烟火的,无论修为多么清高,俗人俗事也难以免掉。

  太阳沉沉地要走到山后边了,山色开始朦胧,轮廓依稀可辨。衣容记起自己是一个人上山的,老公在半路接到一电话就匆匆离去,临走时嘱咐她早回,要不他来接她。她答应早回,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袋子里还有两个红苹果,是她最爱吃的,衣容忍不住拿出刀来削皮。

  衣容的家乡产苹果,每到苹果丰收时,她就摘一筐摆着,挑最大最红的吃,一连气地吃,吃到饱。她是爸妈的宝贝,爸妈说她是个苹果树精,离了苹果离了家,看将来嫁人以后怎么办!她不服气。小时候吃够了,大了不会再馋的。看哪个大人馋嘴呢?可是,真的嫁了,真的离了家,真的不舒服。别处哪儿有家好啊,那家乡的山水,那红苹果,永远是萦在心头的。

  初识老公时,并无大好。两人调情时,老公说衣容的脸像红苹果,鲜嫩鲜嫩的,让人忍不住想吃。于是拥住她吃起来。再后来就是求婚。朋友劝她这种好色的男人不能嫁。她想:孔子说的食色性也。怕什么!嫁吧。还在新婚,衣容果然发现老公内怀爱美之心,常在美女身边流连欣赏。她知道老公一定还喜欢吃其它的水果,除了苹果外。嫁都嫁了,她也不在意,还能怎么样?现在,这已经是一种公开流行的时尚。情人是相当时髦的词,她不可以介意。古时的爱情,令人心动令人神往令人回味却不可见。那在西洲畔低头弄莲子的江南女子,那誓与君长命无绝衰的北方民妇,或温婉深情,或刚毅执着,已随水而逝了。谁还相信执子之手死生契阔?

  苹果甜丝丝,很快吃完了。衣容放好刀,继续收拾东西。只不过是一只苹果,只是在适当的时候被合适的人吃掉而已。她想,就这么简单,自己就是一只苹果,人生多么无奈。所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在女人是最易逝去的青春,可是如果被老公疼爱一生,应该是多么幸福!那满头青丝变成白发也该是一种陶醉,就像歌中唱的那样:“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她甩甩头,禁止自己想下去,太阳已经完全不见了,她不得不回去。

  树高林密,影影绰绰的,衣容有些害怕。林暗草惊风,像人走像蛇爬。她高一脚低一脚的走,边走边往四处瞧瞧。以前她的胆子很大,最爱看武侠小说,佩服那些胆识过人武艺高强的英雄好汉,行侠江湖,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她曾想做个手拿三尺青锋剑敢作敢为的侠女巾帼,特意去学咏春拳,刀花也耍得蛮像那么回事。可后来不知怎么,练着练着竟改跳健美操了,自己还解嘲说时代不同了,现在衣容特别后悔:怎么不练跆拳道!此时此地,她只想起一句话,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越走越心惊,她几乎不敢迈步,她暗想:人真是怪物,自己吓自己,自己伤害自己,自己欺骗自己。真不知道人还有什么高招对付自己。猛然记起水果刀,赶紧摸出来。操刀在手,毕竟心定许多,这东西虽然不快不利,情急拼命,割手腕割喉管应该不成问题。当下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走下山来,转眼间青石板路到了尽头,空荡荡一个人也没碰到。车站旁一盏路灯孤零零地亮着。收起刀时,她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一把打火机。算起来也属于一件现代化武器吧!

  月亮洒下银灰色的光,给人温温柔柔舒舒服服的氛围。衣容轻轻长吁一口气,暗笑自己的惊慌失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很少情绪冲动,控制不住,火烧眉毛时,她才慢条斯理地取水灭火,不疾不徐,不温不火,同事朋友无不佩服她的温和作派是一片浮躁中难得的平稳。她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在自然力的威胁面前,她原形毕露了?她不再有修养有理智有内涵了?她没有温和平静的特质了?她再不能处乱不惊,视有若无了?她思绪纷纷。

  衣容的时间分为两部分:工作和家庭。衣容的空间是三维的:父母,老公,朋友。她的父慈母爱夫唱妇随的生活温馨和谐,她的朋友是君子之交礼尚往来。她的工作单位是清水衙门,既不用看领导的脸色行事也不担心有行贿受贿之嫌。她本人是淡泊谦逊息事宁人,有礼让三分,绝无惹是生非或飞来横祸。闲时又可登山临水平添情趣。平心而论,这样的生活是很不错的。她从没想过换另一种活法。尽管心里总觉着有一种缺憾。一个声音在对她说:完美,本身就是一种不完美。她想想也对。她想那是另一个自己在表达吧。

  衣容曾私下里和朋友谈起这种想法,朋友纷纷劝告,提醒她珍惜幸福云云。有时衣容也被善意地指教什么是识时务:某人被诽谤,走在街上像只老鼠;某人被侵权,到处托人打官司;某人下岗失业,缺吃少穿;某人身体残障,生活无着;某人被抢劫,扒得只剩条内衣裤;某人被强奸,唾沫星子淹死人;某人不懂逢迎,被领导穿了小鞋;某人不善理财,被股市套牢几十万,等等。对比之下,她好像是蓬莱仙岛上集大光明者。看看阿以冲突,看看非洲难民,看看科索沃危机,那么多人生离死别,妻离子散,那么多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她衣容多么幸运。她知足者常乐吧。

  站在孤灯下,衣容陡觉一阵冷清。班车也许真的没有了?不然等车的怎么只有自己呢。想到这,她不禁有些生气,如果不是盘来盘去的山路,从这里到家,直线上算,也不是很远的。隔着山,就是温暖的房子,一杯清茶,一张软床和一个家人。多触手可及又遥远无奈呀。她真恨自己没有时间观念,一个人出门总是这样丢三落四马马虎虎的。男人是喝酒误事,自己呢?不明不白就误了车。叹口气,衣容不得不背包行步了。看看可不可以搭到顺路的车吧。她拿出另一个苹果,边削边哼一首最喜欢的歌。“今夜无人的空间,寂寞让我如此美丽……”优雅地踏着拍子,看路灯把影子拉长又压短。无星无月无风,空空荡荡,满天满地弥漫着草与土的味道,是衣容最喜欢的自然的气息,她不知不觉融入其中,轻快地迈着步子,听心爱的翠绿色鞋子嗒嗒的清脆悦耳的叩地声音,体会着美妙的感觉。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这是多好的词,可惜不知道是谁写的。“失去了牵绊的女人自由得想要飞”,歌声似水流云,心情好得没有办法再好了。哼了两遍,歌子淡了下来,也有些累了。再走下去,衣容不可以承受了。

  这是一辆大货车,比起风驰电掣的宝马奥迪,像一只笨象,慢悠悠地驶来。车子笨重的喘息声惊扰了衣容。她停下来,大货也停下来。驾驶室里探出男人头来,“搭车?上来。”很不礼貌很不客气。她极不情愿地跑上前。车里还有两个,一共三个男的。虽然极不情愿,她还是一抬腿上了车,三个男人往左挤了挤,让出个位置,是靠右边门的,她心里一动,坐了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认了。听天由命吧。既来之则安之,这是衣容的一贯准则。笨象发动,她手按提包放在腿上,遮住了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吹进车窗的风,卷起她的长发,她急忙用发卡别住,身侧壮壮实实的男人一伸手拿过她的包,手顺势按在她的腿上,问:“这么晚,小姐一个人走不害怕吗?”她一偏头,看到那男的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带着三分邪气,暗叫不妙。“别动手动脚的,”她不高兴地叫“手拿开”。她奇怪自己应该害怕,怎么还敢呵斥得这么正气?那男的竟乖乖地移开手,却没还包,“别生气,小姐,我们老板有钱,去哪儿玩玩?”已经上贼船,还能怎么办呢?看看他们想怎样吧,她敷衍着:“去哪儿?”男人一听话头来了兴致:“好,小姐爽快,这是我们的老板,”说着一指坐在中间的剃平头的家伙。那是一张人到中年发了福的脸,转过头来冲她阴阴地一笑,男人接着说:“小姐陪陪我们老板,开个价。”然后和那老板讲了句白话,老板只回了一个字“丢”。三个男人同声笑。她不懂得,直觉不是个好意,说:“不,我是搭车。”两个男人没接话,交换位置,老板坐过来,那男人带着包坐到中间。衣容很恼火,她最讨厌别人拿东西耍手段要胁,也知道是没办法的事。先忍吧。

  老板自称是广西南宁人,问她懂不懂讲白话,把手像大哥哥样放在她的肩上。开始给她讲故事。很明显,这是两个夜总会常讲的所谓笑话。

  一只白母鸡和一只黑公鸡是一对,很恩爱,可是有一天,白母鸡却生了一个鹅蛋。黑公鸡愤然离家出走,白母鸡后悔了,于是出门去找。她先是碰到了一只花公鸡,就问见没过她的老公。花公鸡说知道,给我一次,我就告诉你。她想,反正也错了一次了,给就给吧,就给了花公鸡一次。花公鸡让她往东去,然后白母鸡又碰到一只花公鸡,就问见没见过她的老公。这只花公鸡也说知道,给我一次,我就告诉你,她又答应了,又给了花公鸡一次。然后又继续往东。最后就找到黑公鸡。两只鸡很高兴地回家了,谁知道回家后,白母鸡生了一个蛋。你猜是白蛋,是黑蛋,还是花蛋?

  她想还是白蛋吧,有利于家庭团结,可是没吱声。那老板接着说,不知道吧,给我一次,我就告诉你!啊,关节原来在这。她恍然大悟。

  另一个是一个猎人去猎熊。他是一个很笨的猎人,没抓住熊被熊抓住了。那只熊见他长得漂亮,没吃他,和他干了一次,就把他放了。他回去越想越窝火,没打死熊,反被熊奸了。不行,怎么也得去把熊杀死才能出气。第一次是没准备好,这一次可要准备充分。第二次,他装好子弹,背弓搭箭又去猎。可是他实在是真笨,又被熊抓住又和他干了一次又把他放回去。他气得快疯了。第三次又出发,发誓再不打死熊就自杀。那熊一看见猎人又来了,就笑着说了一句话,你猜是什么?

  她想啊想,可是想不出。老板说熊说你是不是上瘾了?

  车里的人全低劣猥亵地笑。衣容想:老公是不是也有机会听到这种笑话?真是男人女人在贬损自己。平头开始用手表示自己的欲望。她明白只能赖到这儿了,再不下车,绝没有好果子吃。他们当她是一只送上门的野鸡对待了,至少也不会放过这种占便宜的机会。她奇怪自己居然容忍这么久,甘之如饴地听了这么无耻的故事,是不是可以向他们要小费了呢?可笑!

  衣容感觉那只手欲望的迫切,大叫:“停车,我要下车。”“下车干么,来,坐我腿上。”尝到甜头的手更加放肆地要探进去施展一番。“放手,我不干那事,我下车。”“小妞快闭嘴,价钱好说。让老板爽快爽快。”中间的粗汉声色俱厉,又点首让车开上右边的一条小路,她很恐惧地想到了一个词,令女性害怕的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跳车。摔死惨点,总比被轮奸好。也许道路不好,车子好像有意慢下来,她悄悄抬右手挑起旋把,一转,车门松开。就在开门的一刹那,她跳下来,夺路而逃。

  带跟皮凉鞋碍事,没跑二三十步远,衣容就被追上。平头跳下车,扑上来,扯住她的手臂往回带。她挣扎着,狠命踩那男人的脚,连跺三脚,连鞋跟也差点震裂断掉,男人杀猪样大叫。壮汉刚下车,冲过来,抱住她,任她左摇右摆也不管用。情急之下,衣容扯住那人的小指头用力向外掰。只听“咔吧”一声,那人松了手。先前的平头正恼羞成怒,挺着大肚子一下摔倒衣容,压在她身上。她心里一凉,嘴里啊啊地大叫起来,却叫不出救命两个字,那人两手卡住她的脖子,她叫得更声嘶力竭。两只手握紧拳头,向那人的太阳穴狠敲,没用。她又猛敲那人的鼻梁骨,一下,两下,还是没用。衣容的眼睛有些发黑,只能用手抠他的嘴向两边扯。平头把头一拧,抬起一只手来打算拍掉她的手,她乘机抱住他打了个滚,抽身爬起来,抬腿就蹦,可第二脚还没等抬起来,就被按住,再次被摔倒在草地上。衣容翻身脸朝上,手肘支着地,两只脚乱蹬,两只眼睛凶凶地瞪着两个男人,谁也不说话。忽然,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冲上来,慌乱中,她感觉一脚踢中了一个人的头,很重,连鞋也飞出去,自己却被另一个人死死地压住,她想,完蛋了,一个人总是打不过两个人的。触手之处,硬硬的一块石头,她机灵一下,抄起石头照那人脸上砸去。她有些害怕,如果人死了,怎么办?算不算防卫过当,是不是会判刑,会不会要坐牢?那人翻身起来,手捂住脸,踢了她两脚,骂了一句。不一会儿,那辆车开走了,居然没再顾她,就开走了。她睁开眼,望望四周,静悄悄的。

  衣容想:完了?就这么!自己赢了!太好了。她还有些不敢相信。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张山本五十六的丑恶的脸,充满了色欲内藏奸诈,那双几乎埋在肉袋里的小眼睛,那轻易不张开似笑非笑的女人的小嘴,那八撇小胡子,还有那双肮脏的手。她确信,一条色狼就该是他这副德性!绝对没错。她在心里骂了一万遍,火气才平些。可是看着这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前后不靠不搭的鬼地方,她又气又恨又伤心。是什么造成的错误?她一点也想不通,自己是贪图什么而上的车,后又是怎样的受侮辱,鬼迷心窍上这种贼船!被欺负,被抢了包,又被逼到这种烂地方,她简直是要大哭一场,却欲哭无泪。那三个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司机可能好一点,既不害她也不帮她。这就算好的了。从法律上讲,他肯定是从犯,从道义上讲,她很感谢他没有落井下石。不然她真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义”没商量。而且为了生活,为了一份收入颇丰的工作,他也许是要付出些代价的。他会良心不安吗?无疑,他至少是个胆小鬼。那广西人抽身而退,也是不想把事情搞大吧。自己这么拼命,万一出了人命,对他们也是麻烦,出外跑车,也图个平安的。可是衣容现在又累又倦又痛,喉咙火辣辣的疼,一口水也没有。她真是泄气。今天是最倒霉的日子,鞋也丢了一只,剩的那只干脆扔掉,一瘸一拐还不如光脚。又像小时候满山跑的野丫头了。她苦笑。意外的痕迹总是适时地浮现在脑海里。

  满山遍野跑时,衣容很疯野很淘气,那时山丫对她可好了,两人一般大,都只有十来岁,山丫采野果子用河水洗得水灵灵的给她吃,作为交换,她就念一节书给山丫听。山丫是隔壁阿婶的小儿子,生了三个女儿才有的,特别宝贝,小名就叫山丫,说是起丫头名好养活。阿婶家孩子多,穷,念不起书,山丫和她是好朋友,当然要帮他。那时还想不起嫁人这种事,可是两个孩子感情好得很,两小无猜。后来衣容考出来读书,一别几年,山丫跟人订了亲,有一次,念书念到《长干行》“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她不禁想起山丫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和那脆生生的童音,“给你,野莓子,酸甜酸甜的。”假如衣容没念书,而是整天和山丫一起玩,该多快乐呀,说不定两人也订了亲呢。没念书绝不知道没念过书的不好,想不起那些大道理大思想,也就少了许多悲哀无奈吧,也就多了许多自然纯净吧。假如山丫跟衣容一样念了书呢?她想他会不会变得和自己的老公一样风流倜傥,到处留情呢?老公童年也有可爱纯洁天真的童心啊!不是吗?可是,这又关读书什么事?摇摇头,她又回到现实。

  一步一步地往原路走。浑身粘着草根树叶脖子里也有,刺人难受,刚才顾不上,走了一段路后,便极不舒服,摸索着摘掉脖子上的草茎,衣容张口对老公说:“你看,都是你不好,不来接我,害我被人欺负。”说着说着,就真的哭了,仿佛老公真的在眼前。

  终于走到路口,光着脚不辨东西,衣容只好等。愤怒又袭上心头,她妈妈的奶奶的骂一通,发誓下次再碰上非骟了他。一辆暗黄色的北京吉普车在身边呼啸而过,她不敢拦,那黄色给她一种威胁。随后又有几辆车按喇叭问询,见没有回音,即绝尘而去。她疲惫,倦意浓浓。再无心欣赏周围的景色。一辆黑色轿车从山弯转过来,开得不快。她鼓鼓气,一扬手。车子无声地滑过几米,停稳。车型优美的弧线和纯黑的华贵气质给她鼓励。略一迟疑,她紧跑几步到车门,车窗摇下,后座一张陌生男人的脸,眼睛深深地望着她。衣容张口结舌:“送我一段路……前面……随便多远……顺路……行吗?”一句话讲得不清不楚,让她自己都生气,再加上自己那极不扬眉吐气的穿着,让她分外沮丧。那男人的眉头锁住,展开,向上一挑,转脸说:“让她先上来。”她忙说谢谢,开门上车。车子没有发动,司机问:“去哪?”她答:“前面。”“前面哪儿?”“哪儿都行。能多远就顺路搭我多远吧。”司机瞪着她,她一阵尴尬,脸上红红的,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后座那男人低沉的声音:“小姐,你家在哪里,要去哪里?相信我们,就讲清楚,我才送你去,要是不说明白,我是不能带你的,你下车吧。”她回头,男人深深的眸子,“我们不知道你是谁,连鞋也没穿,可是我们相信你不是要劫车,或有什么别的企图,所以要互相信任,我才能帮你。对吗?”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她说了实话:“我从藤桥来,回城里的家,错过了末班车,中途又搭错一次车,丢了包又搞掉了鞋子,请你们顺路带我一程吧。”车里的人仿佛同时松了一口气。后座笑着:“看来是错上了一辆运草的马车。要不怎么头上也都粘着草叶?”她摘掉头上的那根叶子,梳一下头发,也笑笑说:“不相干。是路上有人非要和人打架。打就打吧。谁怕谁!”然后很豪气很得意地点点自己的胸口。

  车子跑起来的感觉真好:舒适,温暖,安全。衣容瞄一眼司机,又从前镜里面打量一下后座,车内暗,瞧不清什么。可是有样东西她体会到了,那是健康的神采。对于这健康的男人们,她于是有了相当的信任外加相当的感动,索性连眼睛也闭起来,享受这感觉,不再说一句话。也不知过了多久,车速缓下来。她睁开眼,正巧看到亮灯的牌子:部队辖区,减速慢行。已经到市郊了,她知道这是驻军某部的训练基地,再左转一条公路通市区,路况非常好,车多走得忙,不用任何担心。她想下车。

  车左转,拐上国道,加速。后座的人轻轻拍衣容的肩,她回头,看到一张递名片的手,无名指的指环闪闪的。她接过,写的是箭牌口香糖运作部经理雷罗杰。人名不知,可是公司很有口碑。“您现在可以完全信任我,小姐。我很荣幸能送你回家,告诉我地址吧”,他坦诚而又幽默地补充一句,“保证比小姐在路旁空手截车划算。”事情好像天上掉馅饼样省事。衣容平安到家,雷罗杰没有上楼,留了她的联系电话盘桓而去。

  衣容洗过澡,换过衣服,给伤到的地方涂些药,听电话里有老公留言:“亲爱的,我有应酬,可能晚回。自己先睡,吻你。永远爱你。”她冷冷一笑,给自己泡一杯苦丁茶。在清清的淡淡的茶香中,衣容不知为什么,想起那对深深的眸子,想起那低沉磁性的声音,想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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