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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注定很爱你
今生注定很爱你
一
北方潮湿的空气里，总有阴森般的味道，似乎是嘲笑。生活在这样的小城市，有点随遇而安。你可以看到一些面无表情的人，他们和我看起来没什么区别。我们彼此在城市里穿梭，遗忘一些人，又遇到一些人，然后继续遗忘，彼此伤害。
我是个寄生在网络上的人，每天不断的在ICQ里重复着不变的对白，桌子上也习惯的放上一个苹果，一杯水。
有时候我就静静的咬着苹果呆呆的望着屏幕，也不说话。
照常是个阴天，早上没有阳光照进来。我起身把发夹夹在头发上，隔壁不知谁家的小孩在熙熙攘攘的唱着不知名的歌，懒的理，头痛的厉害。
在结束了最后一次恋爱之后，我带着自己受伤的身体，开始不再出门了。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喜欢慵懒的躺在阳台上，就直接的让阳光洒在身上，那种感觉慢慢清晰起来，很多年以后的我，受了太多的伤，于是，也忘记了阳光的味道是怎样。
这世界上有一种女人，从来不会满足于一种感情，从来不会满足一个人所带来的爱情，所以总是不停的寻找，不断的失望，像我。
思绪莫名的被干扰着，这天我什么也写不出，关了电脑，人安静的躺在床上。
9月的天空，渐渐有些凉凉的空气弥漫开来。有人敲门，我起身走过去。透过缝隙我看到一张男人年轻的脸，祖然拿着一大捧花来按门铃。我忽然有些厌倦，可是他显然知道我在家，不断占线的电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拉开门，没有微笑。
他走进来之后，习惯的自己倒水，然后看着我。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三分钟以后，祖然明显撑不住了。他终于说话，柔。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五分钟以后，祖然说，你仔细考虑一下吧，我下个星期的飞机。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半个小时以后，祖然起身离开。柔，不要再和那个女人纠缠，你们不会有结果，她给不了你想要的。
空荡荡的房间，屋子里还飘荡着祖然男人的气息，我走到镜子面前，看着自己平静的脸，和手臂上一大片伤痕。祖然就这样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甚至没有一句挽留的话。从开始到现在，我知道他不是对手，不会撑的太久。可怜的是，他并不知道。
每次当我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是个晶莹剔透的善良女孩，我手臂上那一大片伤疤就在提醒着我。提醒着我曾经那段耻辱的岁月和受伤的灵魂。
我想对祖然说，带我走吧。
可是我什么都没说，我知道我这样的一个女人，是不配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他天真的像个小孩，而我恰似生活在阴暗城堡里的女巫。
屋子里始终空荡荡，所有男人都会离开我，但是我还有鞋子。
二
在网上看到了鞋子，我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都懂得的，从一开始，我们决定在一起。我把身上的伤害清晰的袒露在她的面前，关于那些对男人的，对祖然的，对自己的。
祖然一直在追求我，从我小时候开始。16岁那年，他去了别的城市。我的身边不再有他的关怀。开始学着一个人渐渐冷静。16岁那年，祖然离开了我。他说柔，你等着我回来。
每天一封信，每天一通电话。
三天一封信，一周一通电话。
一个月一封信，我们开始拿着电话沉默。
16岁，第一次知道距离的可怕。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不再是恬美的笑容。我看到自己充满恐惧的双眼，在危险的边缘一点一点挣扎。祖然挥手的告别，衣服被男人粗暴的撕裂，牙齿狠狠的咬在手臂上剧烈的疼痛和大量吞食安定片的快感。
日日夜夜。
睁开空洞的双眼，又一次被噩梦惊醒。无数次这样的梦，梦见自己像个幻影一样的穿梭在每个人的身体里，在场地不断的交换中一次次的受着伤害。
12点，我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干净的苹果，能清晰的听见咬下去时清脆的声音，和撕咬的疼痛。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的这样残忍起来。以前会心疼的那个女孩不见了，她被淹没在欢笑声中，被回忆的裂缝掩埋在冰冷的时间里。
而这些我都只能和鞋子诉说，因为她是安全的人。
因为我爱她，她也爱我。
因为我们都不是同性恋，因为我们非要在一起。
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因为16岁祖然走的那年那天，我被一个男人粗暴的强奸，因为第一次喝酒的我，开始铺天盖地的眩晕。我仍然能清楚的感觉到衣服被丝裂时痛苦的挣扎，和恶心的男人气息丑恶的嘴脸。我感觉到我的长发缠绕在空气里，声声不息。我的蓝衬衫被扯掉的一角，第二天还时刻的提醒着我，永远不可能再和祖然相爱，永远不。
我哭了。泪水就在眼睛里晶莹的闪烁，可是我没有让它掉下来。
我只是把这些埋藏在心底，说给一个女子听。
祖然现在该在10万英尺的上空了吧，他未来的新娘，比我美吧。
我打算去找鞋子，因为没有任何男人可以让我依靠。当我打开ICQ准备告诉她这些的时候，她意外的传来一句话，柔，我和一个男人恋爱了。
跌落在椅子上的我，笑容凝固。
那么，祝你幸福。
三
鞋子发了男人的照片给我，很清瘦，无边的眼镜，夸张的表情，手里拿着一张写着我帅吗的纸条，很明显他是特意为了她而拍摄。
我呆呆的看着屏幕，说不出话来。 我不明白鞋子为什么非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我们曾经山盟海誓过，我们说好要生活在一起。
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她有她的幸福，我不可以牵拌。
忽然之间就明白，上帝创造男人女人的时候就注定要把他们安排在一起生活，没有能力去避免，至少我无能为力。
那个下午，我去穿了耳洞。在右耳上清晰的打下去两个，我感觉到强烈的疼痛吞噬着自己并且反反复复。这是我第一次穿耳洞，我固执的穿在一起。不知道在哪本杂志或者哪首歌里听到过，穿在一起的两个耳洞，永远不分离，永远永远连在一起。而我左耳上大片大片的空白和寂寞，如今再也不用怕了。
我写信给她，我说穿耳洞一点都不疼，可是为什么我会如此难过？
深夜我浑身发热，梦呓中痴痴的叫着谁的名字，祖然的，鞋子的，母亲的，童年过往的姐妹，我似乎回忆起一辈子来去的往事，和16岁那晚痛苦的挣扎。
就这样病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睁开双眼。右耳在灼热的疼痛，我顺势用手抚摩伤口，可是我发现靠上的那个耳洞上的耳针，半夜时被我不小心翻滚划落。伤口开始发炎，流血，一夜之间，看似愈合。
我对着镜子大哭，情绪无常的开始摔东西。上帝真是不照顾我，我失去了祖然，失去了那么多的快乐，我带着大片的阴影独自过活，现在鞋子也离开了我。为什么我想让两个耳洞在一起，都不满足我？
没关系，等伤口愈合后，我可以再穿一次。镜子里的我，固执而天真，嘴唇被自己咬破，有明显的伤痕。
也许我真的无法逃离男人的阴影。
从第一天遇见祖然开始，从第一次坚强的掉眼泪，从某年某日习惯灯红酒绿的疯狂跳舞，从渐渐开始沉浸不能自拔。
而当我的生活稍稍开始转机，我刚刚开始觉得自己逐渐透明，甚至看着自己日渐红润的脸，误以为我是个拥有爱情的幸福女人。
一切只是误会。
我们终于不相爱。
四
我开始绝望，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
很多天，天都是阴暗的。这样也好，也许我可以渐渐忘记晴天的样子。
偶尔会出去买东西， 只走几步远。似乎只有我是被生活抛弃的人，其他的都不会改变。地球仍然在一圈一圈转来转去，人们还是一样麻木的生活，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就像买豆腐的女人，还是会在清早时分有节奏的大声叫喊，让我不得睡眠。
偶尔会想念祖然，毕竟他是我的初恋。想起小时候他微微笑，轻轻牵我的手，漂亮的山地车，送我回家。
一个人独处，心情会忽然变糟糕，每天吃大量的食物进去，然后昏昏沉沉的睡觉，没有尽头。当睡意全无，夜通常已经很深。站在客厅里，整片的空旷，只有死般的气息。墙壁上那个古代女子，眼神里总是冷冰冰的杀气。我不明白当初为何会把它带回来，像一个中了魔咒的预兆一样。她的眼睛幽深并且让人害怕。
10月的冷空气，我穿着吊带睡衣在屋子里不停的走动，隔壁的女人放肆的骂着她的老公。忽然感觉到死般的沉寂。我的生活毫无意义，没有目标，没有祖然，没有鞋子，到了最后，对自己开始厌倦。
终于，我看见梳妆台上那瓶剩余的安定片，倒出来数着，刚好97片。我没有留下任何信件，也没有任何症兆，忽然间，把整瓶的药吞到肚子里去。
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屋子里安静。没有吵闹的声音，隔壁的邻居也不再争吵，我躺在床上，斜身看床边的水杯，晶莹剔透。
记得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忙碌着，没有人照顾，没有人在身边。那时候经常祈祷自己生病，因为我记得，只有发烧病着的时候，母亲和父亲才会同时陪在我身边，才会有自己喜欢吃的水果。我是病态的，伤害自己，看身边的人痛苦的样子，我会感觉很幸福。还喜欢从很高的地方往下望，记得有一次，和同桌的女孩爬到顶楼去看星星，女孩单纯的微笑，叫我一起来看。我们坐在边沿晃动双腿，一直大笑，那晚真是快乐。我拿出手绢舞动着，忽然间，它飘落下去，我眼睁睁的看着它一直飘到地上，就好象亲手把一个人推下去。第一次感觉命运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第一次感到死亡一直就在身边，没有离去过。
时间滴答，我无力的闭上双眼，看见滚落的药瓶跌落在地上，泪水瞬间划落。
五
清晨睁开双眼，洁白的房间里，手背上冰凉的液体渐渐流进身体里。窗台上大片的叶子簇拥着简单的紫色花朵。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直射进来，很多天的阴霾过去后，天气渐渐温暖。
母亲这几天整夜的陪伴我，带好吃的水果过来。她买了一件碎花白色睡衣给我，很大并且漂亮。躺在医院里，心情逐渐平和起来。直到现在回想自己曾经多次自杀的经过，都无法理解当时为何那么轻易就可以放弃生命。
我清晰的记得母亲那天回家开门时，看见我躺在床上的情景，看到药瓶滚落在地上的姿势，看到我无力的双眼静止着不动。
我伤害了自己，也连累着那些爱我的人。
每次吃药的时候，我都知道自己并不会死，就像每次照镜子的时候，我只是想看看自己微笑的样子。我知道上帝不会让我就这样轻易的走掉，我的痛苦也不会轻易的结束。这是一场无休止的战争，在绝望的边缘反复来去。
母亲走进来，面容憔悴。她微笑的看着我。我多爱这笑容。就像很小的时候，蜷缩在她怀里的幸福，那是多么幸福。
她小心翼翼的躲避开敏感的话题，不想刺激到我。很少的对话，在这个充满阳光的午后，一个善良的母亲面对着女儿畸形的丑恶心灵，依然平静的微笑。我想，多年以后，若是我可以生下一个女孩，我会不会想到她也曾经和我一样的痛苦，而我的母亲，她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青春是这样的残酷的进行着，我的血液中野性十足的喧嚣着吵闹着，似乎在寻找一个出口，可以让自己继续前行。
她微笑的看着我，把洗好的苹果送到我面前。
我看着红色的成熟的苹果，看着自己受伤的身体，抚摩着右耳上的伤口，心里有一种巨大的信念蔓延开来。
它将支撑我忘记那些不再属于我的阴暗，继续生活。
屋子里充满阳光，两个女人平静的对视，门开着，来去走动的护士有微笑的表情，窗外成片的树叶开始飘流，跌落在地上，不停止。
日子开始渐渐平静。
我从市场买了两只小乌龟回家。把它们放在漂亮的花瓶里，它们有时候在里面游泳，有时候睡觉。在硕大的水草之间缠缠绕绕，跑来跑去。
还在电脑放了一个花瓶，里面插着玫瑰和勿忘我。收到好友寄过来的照片，很多张，江南水乡的旧石阶和小船轻轻摇逸前行的幻觉。我把它们粘贴在整片墙上，凌乱的挂好。看着这样的房间，清新，凌乱，有花朵，有回忆，有希望。用V8拍自己的脸，快速的倒回来看，不断的看。看镜头里的女孩子微微的笑，苍白的脸，平静的双眼。
还记得以前曾经感受过一种幸福。有阳光的下午，静静的躺在平放的手臂上，没有睁开眼睛，阳光照在脸上有丝丝的温暖，母亲的小店里充满顾客的身影，他们来去自如，好象游走在水里的生物一样，彼此无关系，陌生，但是不冲突，平和。就是那个下午，我感到巨大的幸福蔓延开来。我爱的人都在身边，他们健康，我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可是我只有那一个下午的幸福，而后只是伤害。
有无数个日子里，我走在路上，看见男人匆匆的走过，忽然大脑就会一片空白。站在原地，仿佛只有我自己静止着，我看到所有人的嘲笑，所有人尖锐的目光和丑恶的嘴脸。疯狂的跑到家，然后把所有的食物拿出来吃，用棉被把自己包裹在里面，泪水浸透整个枕头，我才会感到很安全。
很多时候，我把自己置身在大片大片的恐惧只中，我无法安心的和别人说话生活。从哪天开始。我清楚的预感到，危险处处存在着。不断在脑子里出现着一个场景，宽阔的马路，我走着，迎面走过来的是一个穿黑衣服的男子，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他有和我一样苍白的脸色。他也许在微笑，渐渐走近我。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一把锋利的刀刺进我的身体里，然后他会掉头就走，但是我不会死，我只是受伤。就是这个场景，我预感到总会有一天发生。就像同桌的女孩在写给我的信中说，DEAR，我很害怕有天我预知的事情会发生。我也很怕，但是我没有能力去避免。
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时间能够倒退一次，就像用V8拍摄下来的自己，时间一样。可以轻松的回到以前想要的那天。16岁祖然离去的那个午后，我希望自己可以在车站为他送行。我希望，我倔强的把那句在心里无数次重复的话说给听。我希望，世界上从来没有酒精这东西出现过。
祖然，你可不可以为我留下来？
只是这一句话，延续了这么多年，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说给他听。
六
翻开日历，又可以撕下一页。11月的天气，有雪花零星的飘落下来。北方很冷，人要裹在厚厚的衣服里才觉得温暖。这样的我更不爱出门。穿着母亲送的睡衣安静的走动。ICQ里有很多朋友，熟识的。我们经常只是互相观望却不说话。每天清晨起来，我都会习惯的先开电脑。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心情会慢慢轻松起来。然后会找东西吃，坐在椅子上看他们对我说话。
鞋子写了邮件给我，简单的问候，那个男人很疼爱她。我清楚的感觉到这样的生活对于我和她来说，都是好事。而祖然渐渐离我越来越远，2个月就似水流淌，几年之后的他变成了一个目光威严的男子，而我，已经不再是他记忆里那个只拥有幸福的女孩子。时间残酷的让我们永远分离，我们的身体无法走在一起。
我这样的女子，也许会孤独一生。而祖然，他有明亮的双眼，他身边的那个人，是该有天使笑容的女孩，懂得撒娇，有纯净身体和心灵的女子。静静的想，如果有一天。祖然结婚了，我定会去参加他的婚礼。我要亲眼看见他幸福的样子，否则我永不安心。
深夜，又是一个无端黑暗的深夜。
开始输理自己的长头发，用干净的白色梳子。把那些莫名纠缠的头发渐渐输理的清晰起来。躺在床上，看没有拉紧的窗帘上，倒映月亮的脸。如水一样的心情，此刻我只想安静的看着曾经属于我的空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出。
清早，忽然有了出去走走的欲望。阳光很清澈，但是依旧冷。透过大橱窗，看到新款的情侣装挂在上面，漂亮并且让人嫉妒。忽然之间想到，若是有一个男人和我一起穿橱窗里的那套衣服，会是怎样呢？走进去试穿，镜子里的我在黑色棉衣的衬托下很清新，所以买下来送给自己，临出门，看见那套男装，不禁微笑。
很多漂亮的女孩子掺着高大英俊的男友，边笑边走。小孩子围绕在妈妈的身旁吃着零食。空气里飘散着生活的味道，没有死亡，没有伤害。
回到家，我拿出电话，给祖然发了一条简讯：
我的长头发不见了。
是的，那个下午，我走进了一家发型店。我看到镜子里拥有长头发的我是那么美。可是美丽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了。眼睁睁的看着头发一点点的飘落，却不知道心疼。直到走出那个发型店，我忽然很难过。
我的长发有我和祖然爱情的见证，有我在很多日子里对他疯狂的想念，有我们曾经快乐的影子和痛苦的昨天。可是，我必须离开我的身体，在渐渐飞翔中，逃离那些伤悲。当我看到镜子里不再拥有长头发的自己，我才感受到，幸福似乎也在寻找我受伤的影子，我们慢慢的，慢慢的，会走到同一个轨迹。
我隐约的预感到，会发生新的事情。也许，是一场新的遭遇。
七
上帝会定期的让一些人相遇。
也许是我的生活太过平淡毫无想象力，他才让我体验新的刺激。当我和平常一样打开ICQ的时候，我收到一条新迅息。加我的人，是个男人。他有轻易说服我加为好友的能力，他的名字让人轻轻的心疼。
普通的企鹅头像，静静的望着我，仅仅感动于这几个字，你怎么哭了。
第一次这样的感觉全身蔓延，好像一双温柔的手，在轻轻的拍打你的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压的你多么喘不过去，似乎都可以烟消云散。端在手里的玻璃杯，晶莹明亮的透过屏幕，直穿过那几个字，虽然在ICQ里，我很少会加陌生的男人进来，那么每一个例外，也许注定可以串联成一个完美的线索，它会让你体验新的感觉，并且遭遇新的对手。
我们平静的沉默着，然后开始说话。曾经有一个跟我同样寂寞的女人，她问过我一句话，她说为什么你和我都这样漂亮，为什么我们却没有爱。我没有回答她，却在心里静静的念着：不是不爱，只是遇不到对手。那么，爱情要看对手，如果那个人他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呢？聊天也一样，对面的这个男孩子，他，就是我新的对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彬。
手指间有淡淡的烟草味飘过，瞬间消失。有雪花的11月2日，在屋子看远方的天空，似乎湛蓝。这个叫杨彬的男子，会在未来的无数日子里，和我有什么关联，而他话语中那些原本很真切的东西，为何在我眼里，却总是淡淡忧郁。我有一种去窥看他的欲望，就好象打开面前这个音乐盒子，我并不会满足，而我总在猜想，是什么地方，能飘出如此动听的声音。
而我从他句句的话语中，渐渐了解到的事实是，他住在那个有海的城市。我去过三次，那是我第一次看海的地方。还记得当时激动的拍了照片。红裙的我，手里拿着脱下的黑色凉鞋，害羞的微笑。有日期的照片，有规律的三次旅行。而每次当我路过那个城市的时候，我总是要回头望一眼大海。我真的怕自己，一去不归，再也没机会看到曾经那么奢望的东西。
所以当杨彬告诉我，他住在大连时，我着实的兴奋了一番。有一天他忽然对我说，你说我们是不是见过呢？在机场，车站，或者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我们曾经擦肩而过。也许，当我独自一个人背着行李，独自逃亡到那个城市。也许，在车站彷徨的我，正好和他相遇。也许我们只有几公分的距离，我们曾经那样接近过。上帝会给大家很多次机会，所以我一直相信某些注定。你看，即使我们从来没有在车站机场碰面，我们没有在某个时刻相遇。可是注定的事，上帝会给很多次机会。偏偏安排我们在ICQ里相遇，也就算完美结局。
我没有跟他掰这些理论，静静的泡了杯茶给自己喝，阳光穿透的云层中，有谁的影子在轻轻招手。
有漂亮妈妈的杨彬，有纤细手指的杨彬，会弹钢琴的杨彬，淡淡忧郁的杨彬。
他总是会让我想起一幅场景，漂亮的钢琴前，一个黑衣的少年，有着分明漂亮的面容，和一只猫的身影。
这个午后，思绪里全是这个人的身影，他让我的生活，有了新的感觉。那是一种，微微的凉，让人舒服，让人充满希望。
八
就是这样，我的生活开始从杨彬发生变化。
他让我有了一个新的生活圈子，从他的家庭，环境，城市，朋友。每一个新的话题，都能为我带来新鲜的感觉。
我们习惯在睡前发手机短信，有时候看着电话那边的他温暖的话语，整晚都会睡的很塌实。而那些不段伴随我的噩梦，似乎正在离我越来越远。
就是这样，我的生活中多了杨彬，也多了女孩珊。
杨彬经常对我说起这个叫珊的女孩，我有时候会幻想她的样子。那段时间，他有时会把电话放在姗那里。杨彬不在的时候，我和珊就会发短信聊天。
我在他人眼里，一直都很奇怪。足不出户，话少的可怜。所以一直懒惰的只和同类的人说些话，这样可以省很多时间。这类人的好处是，他从来都不会问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就算彼此丝毫听不懂对方的话并且不理解，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珊觉得我是杨彬很重要的朋友。因为他说过，我们就像左右手一样，谁也离不开谁。我不知道珊是否在吃我的醋，这个女孩子有美丽的脸，并且理智。她和我不同，我有坏坏的心肠，可是她没有。
珊和杨彬就像两场分别上演的午夜剧，彼此丝毫不冲突。可是手握遥控器的我，却总在两个频道停留，来回走动。他们两个，同样精彩，而我却贪图这样的感觉，因为我们三个是三条不同的铁轨，没有交集，也没有伤害。
我贪恋这样美好的日子，安静而惆怅，每天不必思考的太多。忽然想起电视剧里的情节，男女主角在不断错过的同时，他们彼此并不会知道，他们曾经相遇过。就好象一个在地铁里，一个在地铁外，地铁在开动，而外面的那个人，永远会望向来时的路。就这样，匆匆走过。
直到有一天，珊忽然对我说，我也很想好好爱他，虽然他有先天性心脏病。
天地之间，忽然静止。
九
我在ICQ里大吵，杨彬，为什么你有心脏病却不对我说？
对你说有什么用，事情会有任何改变吗？
是啊，我能做什么，即使他告诉我，我就真的能像个救世主一样，善良的拯救他了吗？我没有任何能力改变任何人，我连我自己都无法拯救。看着电脑那端传过来的照片，男孩子有苍白洁净的脸，精致的五官，个子很高，清瘦，没有笑容。我有些卑鄙的欺骗他发照片给我，而我却一拖再拖。我发誓当我看到他照片的那一刹那，我知道有些宿命是逃也逃不过，不然为什么，他和我想象中的男子完全吻合，并无半点差错？我甚至想惊呼的大叫。
杨彬每天晚上都会去接珊放学，有时候他们在一起，有时候不在。他和珊每天都会对我说些事情，我是个称职的倾听者，因为我永远不会多言，这就是我的好处。我越发的觉得这像是一部很好看的电影，内容轻轻的惆怅，似乎在哭一样。因为杨彬和珊对我所说的，只有我自己清楚，而他们两个，有时候正在做多么愚蠢的事啊。
那天珊的消息忽然发过来，她说她也许在误会他，他只是把她当妹妹吧，不然为什么在她吻了他之后，他却忽然不说话了。杨彬的短消息也发了过来，他白天在医院里大量打针，病情似乎在严重，连话都说不出。他只能偷偷的跟着珊回公寓，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
手握电话的我，心里忽然一阵疼痛。我多想把这一切说给珊听，我很想告诉他们相遇很难，不容易。可是我什么都没说，我能说什么？
我开始没有食欲了，有时候会在纸上轻轻的画一条线，然后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我有时会把零星的片段说给同住的女孩听，她说，你注定一生经历的永远比我多，我嫉妒你。但是我希望你也同样嫉妒我的平静生活。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聪明的女人，可是有时候聪明过了头，会变的异常痴傻，我现在就是这个状态，每个见到我的人，都觉得我似乎短路了。
杨彬终于打了珊，在他的公寓里，珊开始脱衣服，杨彬叫停止，她没有。所以他打了她，所以她停止了，她没有哭，然后他抱住了她。
这一系列的事情像空档接龙一样生动有情节，而我就是那个接受挑战的人，不断会遇到新的事情发生，一切都不在掌握中，只能狠心走下去，无论前方等待我的是荆棘还是玫瑰，我都别无选择。故事一旦开始，就不会结束。
杨彬告诉我，他以前有个名字，叫浅，是怀念的意思。他妈妈很漂亮，取了这个名字给他，但是很可惜，她有一切漂亮女人的缺点，所以他父亲死的很早。这是个悲伤的身世，我没有他那样的家世。我也没有很多病痛，可是我想上帝真是公平的。杨彬失去了他所失去的，可是他有洁白修长的手指，弹得幽雅的钢琴，有漂亮的母亲，和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他还有珊，或许我可以更自私的说，他还有我。多年在不公平里挣扎，我早就习惯安慰自己，那些最痛苦的岁月，早点到来，是上帝的照顾，不然若是在最幸福的时刻让自己绝望，才是更大的伤害。
12月的空气，阴森而刺骨，让人毛骨悚然。我开始听很多音乐，快乐的，不快乐的，压抑的，让人窒息的。听那些绝望的歌声，慢慢感觉身体在上升，不断上升……
十
我们约定12月的最后一天见面，可是看样子似乎要延期。杨彬对我说，他马上要去上海他妈妈那里，去看望他的妈妈和弟弟。我知道，见面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我并不难过。
我去拍了贴纸照片，卡通的背景，黑色的羽绒衣黑色的围巾，衬的我脸色苍白，但是我一直在微笑。在商场的贴纸机器，热心的老板轻轻的问我，可不可以把你的照片挂出来？我惊讶的看着她，然后点点头，微笑的转身。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为自己买了新的CD机，粉色的外壳，用这样的CD机的人，总是会被别人误以为幸福中的小女子。我虚荣的希望自己看起来和她们一样，没办法，我只是虚荣。
但是我没有把照片传好给杨彬。扫描仪那天老是做怪，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忽然看到自己的表情，有些心虚的把照片放在口袋里。好久都不曾这样开心的微笑，甚至看起来都不像我以往的表情。有些胆颤。记得第一次说要给他发照片的时候，曾经很清楚的对他说，千万不要把我想象成美女的样子，我太普通。其实我知道自己不算难看，但是绝对不是美女。我和自己心中的美丽女子不沾边，那样的女人，是该有乌黑的长头发，皮肤细白，有明朗的笑容，眼睛里从来没有任何不安分。有句话说的很好，无论多么优秀的一个女人，在自己很爱的人面前，她永远都会自卑。
所以，我安静的把照片夹在黑色日记本的第三页。而是发了张以前的照片给他，那张照片里，我有职业的笑容，拍的很唯美，妆很浓艳。
杨彬对我说，他已经到了上海，换上了干净的T恤和风衣，母亲似乎更年轻了，她有时候会忽然觉得很对不起他，会忽然难过。她说，一想到自己把杨彬一个人留在别的城市，看到森生活安逸，如果他和森不像，倒也就算了，偏偏他们还很相似。这个女人有着美丽的面孔，忧伤的灵魂。
7年没见的森，也更加帅气。他经常说起森，那个想搞卫慧的小男孩，有着和杨彬一样美丽的脸。这真让人兴奋。杨彬情绪很好，我们的话题开始围绕他的母亲和森，偶尔也会说起珊。
森趁杨彬去洗手间的工夫，轻轻的发短信给我，他说，你是谁？
我忽然微笑，忽然不说话。
十一
日子这样持续着。我和杨彬都感觉到，无论他在哪个城市，无论我在那里生活，我们的游走，都不会影响彼此的感情。我们在无限的空间里自由呼吸，好象就是深深深海底，即使遇见了，也是微笑的游过彼此的寂寞，仍然保持心底属于彼此的默契。
有时候他会情绪忽然糟糕，会忽然让我离开他，让我忘记他。我心里清楚的很，他只不过不想连累我，想独自一个人。可是他不知道，自从他走进我生活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无法做到，当一切从没发生过。
我们几乎每天都约定好在网上见面，我会等待他，他也会等待我。彼此等不到的时候，就会一直等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上线的人，不是杨彬，而是森。我感觉事情有些不对，森说，我哥哥昨天病情严重，一夜无法入睡。
我的手指放在键盘上，却打不出任何字，问了很多句，却没有发送，删除，而后是沉默。
他什么时候会离开上海？
森打过来一行字：要二月份做完手术。
我开始难过，我怎能不难过？
杨彬终于发消息过来，他说他决定去别的城市，远离亲人，永远消失。他怎么可以这样自私？怎么可以留下我一个人？他真的以为，自己自私的走掉，我就会幸福吗？
我清楚的回答他，我永远不会让你离开我。
你以为你是谁？
我忽然什么也说不出了，是啊，是啊。
我是谁，我是谁？
十二
我二月的时候要去做一件事情，要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陪你了，很抱歉。杨彬以为，我不知道他要手术的事。
有时候真的恨自己，难道就不能像个小女孩一样，装做什么也不知，连哄哄他开心都不行？从小到大，撒谎就一直不在行，就是作业没写，第二天也不刚说忘在家里，因为老师总是能从我慌乱的表情中，轻易的搜索出我的不安。所以，我如实的说，我知道你要手术的事了。
他忽然很慌张，他说你听谁说的，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多么的怕我为他担心。我难过的就要哭出声音，可是我能做些什么？
他不断的安慰我，宝贝，我们还有整个夏天，我会为你买裙子，看你长发飘飘的样子。我们一起吃零食，去海边游泳。我们一起把腿伸到窗外，在午夜的时候吸烟。一起爬在床上看星星，一起唱歌，一起微笑。我和他，安静的夜晚，我们就这样不断重复夏天会发生的事。我们有的，只是对未来的渴求，因为有了这些，我们就有了希望。
平安夜终于来到，明天就是圣诞了。很漂亮的女孩子，把包装的很精细的苹果递到男孩子的手上，隔壁的女生收到了暗恋者的卡片，嘟囔起嘴巴来，很不高兴的样子。有多久没收过卡片了，我问自己，一年了，还是两年？多久已经不重要，我已经不再为没有礼物而伤心。仍然羡慕收到礼物的男孩子女孩子，我看着对面的男生手里拿着的毛毛熊，是要送给自己喜欢的人罢。多么美好的日子，连悲伤都显的这样微不足力。
一个人在街上游走，看那些快乐的灵魂手拉着手说着幸福。开始决定为自己选礼物。一件纯白色的毛衣，很新的款式，穿在黑色外套里，很安静很温暖，整个冬天，我终于肯为自己买一件毛衣，穿惯T恤的我，在今年冬天的时候，忽然觉得很冷，也许我需要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毛衣而已。
记得很多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都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他们说，宝贝，你想要的是什么，我都可以去买。我笑了，我说，我想要几米画的所有画册。如果你送给我，我就嫁给你。有很多人在笑，他们想，像我这样的女人，不是最想拥有安逸的生活，不是该在跑车洋房里生活吗，这就该是我的人生目标吧。他们怎么会懂得，我心里一直渴望的，只不过就是小孩子一样的梦，我渴望拥有一整个世界那么多的幸福。男人们给了我很多承诺，包括那个曾经答应送我ONLY的男人，可是后来，他居然一声不响的就失踪了，这是多么可笑。从此以后，我看ONLY的时候，眼神都是冷的可怕，一生一世，我要找到一个这样的男人，仅仅是因为我不甘心。
我也对杨彬说，我想要几米的全部画册，只要有人肯买，我就嫁给他。可是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我相信你，他说。
还记得那天眼睛是湿润的，还有什么样的感动呢？
我不能再等了，我可以为自己选择点什么。所以我走进书店，仔细的寻找那些漂亮的画册。找到那本向左走，向右走的时候，店员告诉我只剩下两本了。这时候我看到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抬头看他，很清秀的一张脸，在对我微微的笑，他说，我要另一本。
我们一起愉快的走出书店。他告诉他打工的店在隔壁，有时间去光顾。我看着他走进去的背影。转身买了一支冰淇淋，从容的走了进去，并且冲着他大笑。
我感谢他在这样一个寂寞的下午给了我很多快乐。
可是此时的杨彬，他快乐吗。
还有一分钟12点的时候，我轻轻的说，I LOVE YOU FORVER。
十三
终于感觉到对烟无法抑制的渴望。
本来说好的圣诞活动不晓得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个人，那么多人都不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尴尬的走在马路上。我看到新开的家居棉纺店里，橱窗里精致的红色莎裙睡衣，那么美丽的挂在上面。一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到里面成套的棉布床单和漂亮的被子。外面烟花声不断，隔壁的服饰店里放着圣诞快乐的歌曲。
最后我走进西点屋，独自一个人坐在秋千上，要了大杯的牛奶和面包。这家西点屋，我曾经无数次的经过，总是能看到里面有幸福的小孩在打闹，有情侣模样的男人女人甜蜜的看着对方。还记得以前和一个男生经过，曾经很用心的暗示过他我钟爱的是怎样的食物。就以为他真的明白了会好好照顾我一辈子，谁知道忽然有一天他忽然说，我记得你最爱吃海鲜了。当时的感觉，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我曾经认为，哭的时候是最难过的。但是那天起我不再这样想，原来哭都哭不出来，才是最委屈的。
双腿晃动秋千，慢慢的飘起来。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一定是要和自己很爱很爱的人，那样才算完美。所以幼稚的把身边的男人男孩男生男性都设想了个遍，可是万万没想到，留在这里的完美记忆，还是我一个人去完成。一直对孤独丝毫不介怀的我，此刻之间，忽然有种莫名的伤感。当我学会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我不得不去遗忘那些节日，让它们看起来，和平常的日子并无两样。可是现在，就是现在当我毫无目标的走出那家西点店时，我站在路中央。很多车在我身边穿梭，快的飞快。它们都有自己应该到达的地方，可是我呢，可是我呢？我的身体此刻在寻找出口，却没有一丝力气走到尽头。我的大脑开始不受支配，麻木的双腿居然不知道躲车，径直从马路中央穿了过去。
是世界在遗弃我吗，还是我在遗弃自己？我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这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节日。可是就是今天，我轻易的就被干扰的一踏糊涂。我看到前方很多男人向我走过来了，他们在笑，很多男人在笑。我开始抓自己的头发，手里的背包滑落了很多次。我想掉头，可是发现后面仍然是男人，全世界的男人都在朝我走过来。我拼命的压抑自己镇定下来，虽然现在很晚，天黑的可怕。可是为什么我一个人走在路上，之前我在那里，发生了什么？当那些男人快走到我身边时，我终于歇斯底里的开始大叫。
关上房门，我无力的坐在地上。轻轻的用手捂住嘴巴，泪水掉下来。那些人不理解我，就像我不理解他们一样。就像我开始大叫并且奔跑的时候，他们那一张张无辜而惊诧的脸。只有我了解自己的身体，它为什么会发出这样危险的讯号。很多年困绕我的问题在今夜又回来了，我渐渐平息的恐惧又回来了，那些大片大片的恐惧又回来了。我开始脱衣服，不停的脱衣服，然后用被子紧紧的包围自己，在深夜的时候，无声的掉眼泪。我看着窗帘外面的月光，死一样寂静。
12月25日是圣诞节，没错。可是这一天，也是祖然第一次离开我的日子，也是……
十四
新年终于来到。
1月1日的凌晨，我被电话惊醒。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虹虹已经被推进手术室，她和我有一样的黑眼睛，我们一样深爱对方，但是我从来不叫她姐姐。
虹虹很漂亮并且有柔软的身体，她有过很多的男人，那些男人也很漂亮，可是他们都忽然间不见了。我们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这辈子谁都不会嫁人的，直到有一天，当我看到她和另外三个女人围坐在桌子前打麻将并且叼着烟，看到墙壁上男人和她的婚纱照片，我终于开始安静。她一点一点的掉进这个俗套里，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
从她怀孕的那天起，我们两个人都处在一种飘渺的状态里，我们都说这不是真的。
可是现在我被关在手术室的门外，我看到很多人都在笑，他们在等待一个崭新的生命。我忽然就哭了，我为我的泪水感到尴尬。这好象是漫长的一世纪，忽然之间，我想起我和虹虹一起经历的所有事来，从开始到现在，一件一件，也就慢慢的理解了她。我想，一个女人，到底是不能免俗，最终她还是愿意为一个男人，牺牲自己，还是能够忍受那个小生命的到来，虽然我们谁都不爱他。
很久的时间过去了，我看到护士抱出一个男婴。可是我没有心思看他一眼。手术室的门外，只剩下我一个人，他们开心的笑着看婴儿，而里面的女人，还在痛苦，可是真的没人在乎。
我开始疼痛起来，是真的疼痛。
空旷的门外，我一个人倚在墙壁上，只有等待，等待未知的事，直到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我看见躺在上面的虹虹，死一样的惨白。
这是我经历过最悲惨的一次痛苦，没有任何痛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很爱的人生不如死的样子还要可怕，就好象小时候读过的童话，当小人鱼优雅的开始舞蹈，她的双脚刀割一样的疼。这样的场面，我永远不想再见。那会让我在大片的阴影之中永远无法逃脱。
当那个孩子冲着我开始第一声哭喊，我忽然平静下来，也许，我最快乐的那一段，就是记忆之前的岁月，像他一样，过往的幼儿时代，他永远想不起，这，就是最幸福的日子吧。
我看到，他有和虹虹一样的黑眼睛，开始幻想他以后的样子，这样的一个男孩子，又会伤多少女人的心？
为什么人性一开始就是伤害，还要继续延续生命，我想不清楚，最近这些老问题又开始纠缠我。
而1月1号，2003年1月1号，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又会发生什么事？
十五
昨天在整理房间的时候，忽然抬头看见窗台上的两只小乌龟，我恍惚记得上一次给他们换水是一个月前，或是更久。透过不再明亮的玻璃，我看到它们两个安静的呆在水底。一只在游泳，另一只身体翻转过来，一动不动。
它死了。
是的，它们其中的一个死掉了。我把它放在手心里，看着它已经浮肿的身体。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安排好在一起的两只动物或是我穿在右耳上的耳洞，最终都只剩下一个？这到底是为什么？注定孤单的人，真的只佩和孤独的生物一起活着，和不完整的生命残缺下去。我拼命的压抑自己安静下来，这样想无疑是在和自己过不去。可是一切徒劳。
我把它放在透明的包装袋子里，顺着窗户扔了出去。手指触摸冰冷的脸，没有泪水流下来。我庆幸自己，从丢失我最爱的那只猫开始，就不再轻易的施舍任何感情给它们。它们活着，它们死了。这些本来都是和我无关的。
在开往春天的地铁中，那个男人，他每天都在地铁里游走，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不是后来，女人也在地铁里死一般的让时间穿梭。她永远都不会明白，那感觉是如何的可怕。
杨彬的手术可能会进行，我知道他常常有死亡的冲动，那种感觉会很自然的抓住他。活着，只是一种状态，可是我确定这样很美好。就像掌心里的巧克力蛋糕一样，是那么美好。
他说，霜浸透的玻璃窗，看不清外面的方向，就坐在车里，什么也看不见。
每当我坐在共车上，我看到透明的玻璃全被霜雾覆盖着，真的很让人失望。我想我可以懂得他所说的话，因为我也一样的难过。可是我还是会眨眨眼睛，努力的用手指温度融化冰雪，虽然只能透过狭小缝隙里看到外面的世界，却也还是希望。
可是我常常会感觉很辛苦，有什么东西在压抑着我。最近我每天晚上都会去医院看虹虹，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相依为命。每一个人他们都觉得，孩子的诞生给他们带来很多快乐。因为他们不必忍受痛苦，不必喂奶换尿片，不必像个怨妇一样守在医院的病床里，看着别人大吃大喝还很快乐。他们怎么体会的到。我一直都很愤怒，只要看到别人快乐的样子我就会砸东西，并且不说话。
我的妈妈她已经不爱我们了。每一个女人，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也会有自己的孩子。这就像一个自然规律毫无感情可言，想到这里，我顿时冰冷，无法抑制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所有的人都看着我，他们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但是我不怪我的妈妈。我们每一个人的感情都只有那么一段，她只是在我不爱她的时候爱着我，而当我这个很不乖巧的女儿，开始渐渐的对她充满感情，她已经很累了。
可是我该如何？我和虹虹，觉得我们两个像被商标了的玩具，出卖以后，就再无关系。我们像两个早就该被遗弃的包袱一样，幸福对我而言，从来不是温暖。
想到这些，我真的很难过，除了流泪我没别的。也许，我真的该离开了。
虽然远离这些人群，我会想念。可是我宁愿躲在那棵树后面静静的看他们幸福美满。
若是离开，我就不会再回来。
十六
杨彬
杨彬有过怎样的过去，那些凌乱的片段对我来说都是奢侈的。20块钱的t恤穿在他的身上都很好看，这是他的本事。我就不成，我总是把很贵的衣服穿的很不值钱的样子。
他有手指，白皙并且纤长或者比我想的还要漂亮，他会钢琴，他可以弹的很好。我摊开手掌，看到手心里纠缠在一起的曲线，跟着流年的调子轻轻的哼着，我的手不漂亮，也不会钢琴，但是它可以敲字，敲很多字，慢慢发疼。
后来我觉得弹钢琴和写字一样，都是折磨手指的游戏。夏天的时候，他就把腿放在窗台上面，然后抽烟。
我不，我家住在一楼，所以我坐在床上抽烟，然后能看到窗帘缝隙里隐藏的月亮，大胆的对着我微笑。
珊
有时候我走在路上，天气很冷。我会忽然想起珊。有一天我在心里轻轻的问了一句，上帝你可不可以让我只爱一个，或者爱我的那个他只爱着我？
后来我发现一个问题，很严重的问题。
珊比我早认识杨彬，恩，没错。
我忽然想起来，那个时候我对杨彬说，你喜欢你就说啊，你不说她怎么知道你喜欢她呢。还说苹果，绿苹果红苹果残缺的苹果不完整的苹果。
日子过的多快啊，还不容得我多想些什么。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看过一个电视剧，里面有两个女人，她们都爱一个男人，可是那是在旧社会啊，他们三个生活在一起。那个年代多好，女人和女人，她们很友好，她们的爱很淳朴，没有占有。
我
我承认我是个小心眼的女人。
因为这个时代没有共享，所以上帝在给了我美丽的同时，也让我学会嫉妒。我和很多女人没什么不同。
可是杨彬他不是谁的，他是他自己的。他不是珊的，不是他妈妈的，更不是我的。
他只属于他自己，就像我只属于我自己一样。
我只是觉得很多压力在我身边围绕，像小时候吹的肥皂泡泡，它们会在你身边飘啊飘，可是当你像孩子一样傻傻的笑，啪，什么都没了，周围还是只有你自己。
所以我只和固定的朋友去喝咖啡。然后我们同时发现，咖啡真是不好喝，我永远都做不了卡步奇诺。我喃喃的对着面前的女孩说，她点头，随后叫，老板，两杯牛奶。然后冲着我说，牛奶面包，没什么比这更现实。然后微笑。
就在那个下午，我们啃着干涩的面包。我的心里反复在唱，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爱是不远万里的到来只为看他一眼
杨彬问了我一个傻问题，他说你爱过几个男人。
我伸出手指开始数，后来我僵硬在那里，我的手指也僵硬在那里。
爱是什么？
爱是不远万里的到来只为看他一眼。
我想我是爱他的，因为我已经开始计划如果去他的城市生活，我甚至有点卑鄙的想带我的猫一起过去，如今它变的很大。我得带个大点的箱子然后把它的嘴巴堵上。
我曾经有一个男人，他希望我可以去他的城市，我以为那是我最终要生活在一起的男人。
可是当我整理好我的书包，我把我的cd和照片都放在里面的时候，我坐在厕所的马桶上抽烟，忽然就哭了。
我和他都不爱我们的家乡，可是这里有我成长的影子，有小时候温暖的味道。我一直以为我是个为了爱奋不顾身的人，后来证明我的确是这样一个白痴女人。可是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坏透了，自私并且胆小。
我最终没有不远千里只为看他一眼，我最终还是不够爱他。
不远千里？我忽然想起珊前几天去上海看了杨彬。
上帝真棒，他让真爱无私并且没有限制。爱可以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画面清晰起来，杨彬，珊，我，平静的注视，然后，微微的笑。
十七
她真美丽。
我看着母亲抱着鲜红的玫瑰和大片的百合，站在人群中央，很多人在来回走动吃东西，她们唱歌并且跳舞。
我走到母亲的身边，轻轻的环绕她的脖子，有人帮我们拍照。虹虹不能来参加她的宴会，所有人看着我，等待我敬酒并说些让人感动的话。我窘迫的站起来，手里拿着大杯的啤酒。
我说妈妈啊生日快乐，然后把那句我爱你伴着酸涩的啤酒一干而尽。
我偎依在母亲的身边，看车窗外寒冷的雪花飘落。我用手指触摸她的手，想给她一些温暖。可是我感觉到，她的手指温度覆盖了我的冰冷。我有些抱歉的看了看她，微微的笑。
我们是在去她生日宴会回来的路上，告别了刚才的喧嚣场景，我们带着很多玫瑰花回了家。母亲总是在大片的花朵里成长，每次遇到这样的花朵，我都会把它们带回来，插在我的玻璃花瓶里。有时候我望着那些漂亮的花朵，我想它们真是美丽，可是它们只是花，美丽又如何呢？它们枯萎了以后，我会用袋子包起来烘干，然后挂在墙壁上。我每天都对着墙壁傻傻的看。容颜转眼会老，而且不给你一点遐想的空间。
所以我走在超市里，我第一次那么专注的看那些精致的玻璃杯和餐具，小小的咖啡杯子比一件名牌衣服还要昂贵。可是却让我觉得活着真好，有牵挂真好，就有爱的味道。我想起以前无数次死亡的念头，忽然开始不理解自己。
开始寻找杨彬，把我的感受丝毫不差的传达过去。
可是我没有收到他的回应，我有很坏的感觉，他手术的日子将至，我却越加的不安。直到森发短信通知我，他昏倒在车上，进了医院。
关上电脑，我轻轻的睡了过去。凌晨2点，再一次惊醒。就好象约定好了一样，我总是在这个时间里清醒，然后胡乱的喝水想事情。
我在等待杨彬的消息，我想知道他是否平安。
16岁以前的日子是平淡的，没有太多的记忆。所有的回忆，关于爱和伤害甜美恐惧都是在以后的岁月里逐渐清晰起来。从我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无能为力，命运并不在掌握里开始，便逆来顺受，麻木空洞。我不再像当初那样愤怒暴躁拼命挣扎，可是我想，如果我生活在他的身边，至少可以不用这样担心。
一夜未眠。
好久不这样睁开双眼等待天亮，看着水蓝色的窗帘外黑色的天空逐渐深蓝，然后通亮透明。
蜷缩在床上，手边是安妮的全集，被盗版的这本紫色封面的书籍，曾经陪伴我渡过了那么多无法入睡的夜晚。
可是当我看到七月和安生的时候，我开始颤抖，泪水掉下来。
有时候我希望这一切只是个故事。或者，我希望故事里的男主角一直在说谎，在编造一个美丽的童话欺骗我。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我摊开手心看自己右手上纠缠不清的曲线，命里注定我一生担惊受怕为爱伤心。这些浓烈的伤痕它们让我歇斯底里，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可是我仍然不会放弃他，因为他说，爱是不远万里只为看那个人一眼。我记住这句话，就永远不会担心阳光不够温暖。
耳机里是王菲早年的歌曲，她嘶哑的声音轻轻的飘过来：我愿意为你，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
十八
我拿出母亲在淑女屋精心为我挑选的白色棉布裙子，蕾丝花边轻轻的舞动。只穿过一次拍照片，一直小心翼翼的收藏这条让人惊艳的漂亮长裙。里面有很多爱，可我对幸福的期待。
我轻轻的对杨彬说，我们结婚吧。
他手指轻敲键盘，好。
我们在网上举行里简朴的婚礼。我为自己精心的化妆，拿出抽屉里的粉红唇膏，镜子里的自己越发光鲜动人。裙子如水一样滑过皮肤，我轻轻的拉起链子，触摸到自己脖子上的项链。今夜，我是最美丽的新娘，并且要做最幸福的女子。
不要有人打扰，就让我的幸福，停留在这一瞬间。我用眼睛拍下自己微笑的样子，眼神中，有着的只是对一个男人深深的依恋。此刻的我是这样美好。我看着自己的呼吸开始微微的颤抖。是的，我怕梦会醒的太早，我怕一张开眼睛，一切都是虚幻。
然而，这是多么真实。虽然我们停留在网络这个禁闭的房间。但是空气中飘落着爱的味道。
我的手指敲打在冰冷的键盘上，心里充满希望。终于，我要把自己托付给一个男人。望着手上那枚为自己挑选好的戒指。我想，恋上杨彬，终究是宿命。
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屏住呼吸，我怎能不愿意呢。最难过的时刻，就是此生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他的身边。最幸福的时刻，就是上帝让我遭遇杨彬后的日子。我比从前快乐。
当我写下我愿意那三个字。心跳都快静止。我无法观望到此刻他的表情，可是我清楚的感觉到做新娘的紧张和感动。
你愿意娶我吗？
我愿意。
冬天好寒冷。可是有很多时刻，就算你置身在风雪中，就算你身上只有单薄的白色衣裙。就算你眼看着大颗的雪花舞蹈般的降落。却死心塌地的幸福，却心甘情愿的温暖。
在心里轻轻的念：无论对方是否健康贫穷，身在何处，都永远不离弃。
微笑静止的看着屏幕上那个闪亮的头像，此刻他是属于我的。我的身体有血液流动的声音，它们指引我朝着爱的方向，永不退缩。
我爱你，杨彬。
手指落下的瞬间，一颗晶莹的泪水，顺着脸庞划落，滴在键盘上，融化，消失。
十九
清早被烦躁的电话声吵醒，我极不情愿的把电话拿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瞬间凝固，然后扣好衣服扣子，慢慢的坐起来，然后把电话挂断，空白的静止在床上。
寒流来了，玻璃窗上全都是雪白的霜，整片整片，有雪白的痕迹，却没有一丝空隙。
虽然电话那端的人，就快要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可是只听他说的一声喂，我就知道，他还是没有从我的世界里彻底离开。
柔，我要回来。
哦老天，我们已经说好在对方的世界里不再出现。哦老天，祖然他怎么可以说话不算？
头痛，大脑中间有裂缝，慢慢的会扩散，然后劈成两半。我用力的晃头，那个镜子里的女人，她面容憔悴，脸色苍白的告诉所有人她生活的很不好。她的嘴唇很干涩，脖子上明显的锁骨是那么张扬的屹立在她不柔软的肩膀上。我端详镜子里自己的这张脸，曾经它有过怎样的笑容，曾经它也是一张白纸，上面没有任何被涂抹的痕迹。可是现在，就算有人送给我一块橡皮，也擦不去。何况，祖然他做不了拯救我的那个人，他无法帮我抹去所有罪恶的记忆。
他从来不了解，在他走了以后的那些年月里，我经过了怎样的洗礼。镜子里的我，已经不再是个女孩子，在我的词典里，突然多了女人这个词语。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丢失了的心灵。停在祖然内心里的，是很多年以前，那个在头发上卡满发夹子，抱着布娃娃，只会把果冻撒的一地都是的纯洁小公主。我记得他的话，记得他信里的字体，他说宝贝，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那样可爱透明。他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看到大街上那些女人我都会觉得恶心，我就会想起你，你是那样的纯洁。
是的，我是自私的。我没有勇气对祖然说我是被别人强奸的，我更没有理由说，是的我在被强奸以后我就开始堕落。我和你看到的大街上那些女人没什么区别，我和她们一样的让人厌恶。
我害怕见到祖然，是因为他总是不断的提醒着我的过去。只要我稍稍的有一点点快忘记那些事情，他总是不早不晚的出现。把我那些恨之入骨的记忆全都拉回来，全都来回来，一点都不剩。
可是他要回来了，我想起他微微笑的时候，眉眼都会轻轻的挤到一起来，眼睛弯弯像月亮，10几岁的我，拉着祖然柔软的灰色毛衣袖子，大声的笑着说，你的眼睛弯弯的像月亮，弯弯的像月亮一样……
我的青春一去不复返。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身体，已经不再属于我。其实我和祖然一样，记忆里的那个自己，一直都是小时候的样子。每一年看自己的照片，都无法印在脑子里，只是16岁的样子，我生生世世，记忆不断。只是我们不同，他以为，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以为，过去就是不会再有的日子。
他说，新年快乐，嫁给我。
然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瞬间凝固，然后扣好衣服扣子，慢慢的坐起来，然后把电话挂断，空白的静止在床上。
二十
祖然回来了，像个独自流浪的旅人，瘦了很多，但是依然光彩。
我开门，你回来了。然后我把头发顺到耳后，拉了拉衣服。
他说，我回来了。然后走进屋子，把身上的背包放在了沙发上。
我走进厨房，倒了杯水，递给他的时候，手指触摸到他手上的皮肤。我抬头，他正在看我。他说，柔，你的手依然冰冷，让人心疼。我没有回答他的话。祖然，你刚下车？是。你还没有回家？是。你……柔，他打断我。你和我，都不再是小孩子，你早知道，逃避无用。他直视我的眼睛，目光清澈，小心翼翼。我把他手里的水杯拿了过来，转身走进厨房。祖然，晚上留下一起吃饭，是我妈妈的意思。
祖然有备而来，他为母亲精心挑选了礼物.母亲脸上流落出精致的笑容，她赶快对我说，招呼好祖然，不要冷落人家。我看了看她，抱歉的笑。然后打量坐在我身旁的祖然。他英俊，并且细心。和我家人相处愉快。我想此生不会再有这样一个男人，让我的母亲保持愉快的笑容。杨彬呢，他优秀，可是他已经有珊，并且离我千里之外。这些世俗的问题忽然像水草一样把我环绕在中间，压的我呼吸困难。而我的母亲，她显然已经把祖然当成了我最终的归属。她的记忆，终是停留在小时候，邻居家的祖然接我放学的情景。她是不是也记得，我们跳皮筋玩跳棋吃冰淇淋然后整天不回家，是不是她记忆里祖然永远知道怎么取悦她和自己的女儿？可是这一切对我来说，丝毫没有感情可言。从我开始不安于每一个动作，心不在焉的总是看着电话的角落。我就知道，我的心已经归属给杨彬，并且我爱着他。祖然是祖然，无论我曾经经历过怎样深刻的痛楚，那都已经是过去。
我听到母亲叫了我的名字，她脸上有尴尬的神色，又向祖然解释，她怕是太思念你了。祖然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但是并不揭穿。
好在吃饭的时间并不会拖的太久。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整理碗盘。母亲拉祖然去客厅坐下，把切好的苹果递到他的手中。我故意把盘子弄的叮叮做响，示意祖然该回去休息。可是他并不看我，而是对母亲开心的说着话。
我刚好走出厨房，祖然看着我，又看了母亲。
然后他站了起来，很认真的说，伯母，我要向小柔她求婚。
我怔住了，祖然他怎么可以这样待我？他怎么可以当着我妈的面让我如此尴尬？
我看见母亲脸上转瞬凝固的笑容，又马上绽放。
母亲看着祖然，祖然看着我，我看着地板，不说话。
二十一
深夜的月光笼罩着睡在我身边的虹和在她身边的婴儿。
今晚我留在她的家里。透过玻璃窗的月光，是窗帘无法阻挡的力量。它柔和的照射在虹清秀的面庞上。我的手指，轻轻的扶摸她干燥的头发，我把它们顺到她的耳后，仔细的端详她的模样。有多久了？有多久我们没有这样的靠近过？有多久我们没有在同一张床上依偎着入睡？
记得小时候的夏天，闷热并且让人不舒服。细细的蚊帐在有风吹拂的时候，就轻轻的舞蹈起来，飘拂着，像美好的白日梦。虹和我在几平米的小屋里，自由的游荡。那是我们的世界，我们可以在那里欢笑，我常常臃懒的趴在她的身上，听她甜美的声音悠扬的飘荡在我的耳边，那些小人鱼公主的故事，就永远的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那是一段只属于我们的幸福日子，幸福的让我们忘记了贫穷的样子。若干年以后，当我们衣食无忧，可以随时挥霍自己的钞票得到自己一眼看中的东西。而那些久远的幸福，就真的消失无踪影了。你看，上帝他总是这样公平。
关于童年的记忆，我能想起的只有这样多。而此刻对着我面前的虹，我忽然失语。她紧紧的闭着双眼，安静而悠闲，只有在她睡觉的时候，才不会感觉到她是如此的茫然和惊慌。我回想起刚才的一幕，泪水无法抑制的掉了下来。那么多的人，他们都认为我的虹，她以后的日子里只有服从。我清晰的感觉到作为一个女人的可悲之处，如果可能，就是这一刻，我想冲到隔壁的房间狠狠的给那个男人的父母几个耳光，我要抽的清晰而响亮。我希望他们能记住对待一个如果娇柔的女子，说话的态度应该谨慎而温和。
可是，从我知道什么叫无能为力的那一天开始。我变的愈加的不快乐。而我的父母，他们把这叫做安静，他们对别人说，这个孩子她喜欢安静。
怒火在燃烧，我压抑自己。
我呢，总是搞不清楚状况。我无法接受人类的自然规律。并且我相信，我可以不按照这样的轨迹行走，所以我要付出代价。难道不是这样的吗，一开始。是我们四个人一起生活，虹，父母，还有我。我们在一起很好，协调并且习惯。可是为什么有一天，虹必须按照自然的规律离开这里。可笑的是，下一个就是我。然后留在并不再爱我的父母，他们一起生活，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吧。
泪水如泉水一样涌出，我用手捂住嘴巴，身体无法控制的开始颤抖。
我想念那些旧时光，那些从不曾有痛苦和离弃的时光。
终于，我没有办法的冲出了虹的家。我穿上黑色的球鞋，冲出了家门。奋力的奔跑，一直奔跑。就把那些快乐的日子一路的丢失在我的脚下吧，我没有办法，选择一开始就单薄无力，如果可以选择，我也并不希望来到这个世界上。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一开始，我就丧失全部记忆的细胞，无论我做了什么遇到了谁，都会在下一秒钟迅速失忆。
天黑了。没有人。我独自走在无边的黑夜里，也许奔跑，也许停留。
我怎么不能这样的伤心？耳边浮现了虹忧郁的眼睛和甜美的声音。她沙哑的说，如果这个孩子不是他的，该怎么办呢？
她把婴儿的头发交给我，你帮我查一下亲子鉴定的程序吧。她的眼泪掉下来。如果不是他的，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我紧紧的拥抱她，不要难过。如果不是他的，那么，这个孩子，我就是他的妈妈。
都说上帝他是这样的仁慈。可是他怎么可以让虹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睡觉呢。如果，只是如果，他让不幸发生在我的身上，为什么还要让她也经历一次呢。上帝啊，你难道不知道，她已经有了自己心爱的男人，他们已经结婚。她是一个已经心有归属的人，这是为什么呢？
我疯狂的奔跑，终于瘫倒在家门，一片空白。
二十二
我再也无法让自己露出虚伪的微笑了。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够那么平静的去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祖然，虹，她的孩子，杨彬，妈妈。这些问题就像深夜的钟摆一样牵动我的神经。我疲倦的把自己关在漆黑的房间里，很多泪水经过我的手指轻轻的掉在地上，我拿出电话，给杨彬发消息，此刻我只想一个人呆着，只想把所有的伤口给他一个人看，就让时间只为我们停留一个夜晚，哪怕一个夜晚也好。
我看见电话的荧光屏幕在黑暗中闪烁，清脆的嘀嘀声透过我的双手留在我的眼睛里，成为记忆。我一直在思想斗争，只能储存20条信息的破电话，我该怎么在那么多的短信中选择删除或者留下。这些属于我的温暖文字，在多少个深夜里它们轻轻抚摩我的灵魂，支撑我一夜安稳的睡眠。多少个深夜里，就是忽然醒过来，我都会把手伸到床边寻找电话，那里面储存了19条讯息，我永远都会留下一个位置， 给一个我深爱的男人。
他忽然打过来的电话让我的泪水凝固在脸上，忽然间清醒很多。很久以前我打过一次电话给他，但是没有说话。我听到他在那端微微的呼吸声，感到很快乐。我爱的男人，他曾经和我如此的接近过。但我轻轻的按下接听，电话里面传来的声音让我顿时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泪如雨下。
这样一个伤心的夜晚，最终被幸福抵消的丝毫不剩。我是如此的幸福着，不是接近，而是一步都不差。
上海的夜晚，一个皮肤白皙手指修长的男人，他坐在钢琴前，他为一个女人拨了一通电话，但是他并不说话。他只是坐在钢琴前，把自己修长的手指放在上面，他美妙的钢琴声，比任何言语都让人感动，他在千里之外的地方，为了一个掉眼泪的女人弹钢琴。他一定可以感觉到，那个女人哭的是如此伤心，她所有的委屈都融化在那美妙的曲子里，她的掌心里全是幸福的痕迹。
就是这样的深夜里，我手里拿着电话久久不想挂断，当这个和爱有关的男人他温存的手指抚摩我的泪水时，他的眼睛里会不会充满怜爱呢。
世界大无边，可是我想，只要我的灵魂里面住着这个我深爱的男人，一切的一切，都和我无关。
男人，钢琴，上海的房间，我，电话，深深的夜晚。
我想有些人是要用一生去想念的，这个夜晚，伴随我的钢琴声，它会成为我永恒的怀念。很多年以后，当我回想起浅时，也许我什么也想不起，包括他清晰的五官，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也许我也会忽然失去对他的记忆。可是这美妙的钢琴声，它值得我用剩下的日子去想念，因为，这是我的人生。
我的心里，游走着一条伤心的鱼，她像人鱼公主一样的难过。并不是她看到王子身边的美丽女人，并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变成泡沫，消失在云端。她只是难过，并不是因为什么。
如果，有来生可以选择，我希望遗失所有记忆，只留下关于浅的全部消息。我要把这些线索，放在掌心里，装到回忆中。
浅，我爱你。
二十三
很多天困扰我的问题终于结束了。
独自一个人走在路上，我背着夸张的包，里面是稿件和记事本子，还有漂亮的玻璃瓶。我把回忆背在身上，一路上沉沉甸甸的来来回回。每天出门我都要背着这些东西按照原路返回。
鞋子忽然打来电话给我，在一个无声无息的早上。我惺忪睡眼，努力的找电话的位置，当那个沙哑的声音传到耳朵时，我忽然有想落泪的感觉。
你好吗。
你好吗。
很好……
我们是如此的默契，连欺骗的话都是一样说出口，分秒不差，一拍即合。
柔，我已经离开了那个男人。只剩下你而已。我可以等待你，一直等待下去。
我握着电话，光着双腿走下床找烟。
这个女人，她最终还是会选择我。我轻轻的挂断电话。也许我应该再睡一会。很多天了，我的偏头痛它一直在困扰着我，我的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很久以前，听一个人说，每一个人，他的一生都会遇到一个结，永远解不开，会在心里结怨，呼吸无力。我隐约的总是感觉杨彬他有很多问题在隐瞒我。一个敏感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也许我一直在他的欺骗里生活着。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这是为什么？
我努力的摇了摇头，在房间里来去的走动。窗台上大片大片的玫瑰花已经枯萎，变成血液凝固的颜色，让人颤栗。窗外依然没有阳光，阴天持续。
晚上杨彬的简讯发了过来。
姗怀了我的孩子，刚刚堕胎。他情绪很不稳定，他一直重复着我的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孩子。
哦，我明白了。以前呢，我还有过很多的幻想，和杨彬未来生活的幻想，和他在夏天见面的幻想，让他看我长头发的幻想。可是就在此刻，我对着镜子看自己流泪的脸，我问自己，你真的可以伤害姗吗。虽然你曾经是那么嫉妒她，因为她和杨彬拥有过那么美好的时光。她们第一次在火车上邂逅。当姗像无助的小孩一样蹲在火车的地板上，当杨彬低头看着她轻轻的微笑，当她们坐在火车上天南海北的一路摇晃。当姗美丽的微笑在阳光下被他看到，他怎么能逃的过这样的一个人呢。他怎么忍心去伤害她呢。我忽然觉得自己卑鄙的一塌糊涂。姗是杨彬爱的那个女人，并且她有过他的小孩。而我，我只不过是屏幕那端的女子，我们一个在彼岸，一个在那端。
也许，该退出的时候到了。
为什么可以为他生一个孩子的那个女人她不是我？
如果那次在火车上，杨彬第一次看到的人是我，他看到我蹲在地板上，微微的歪着头在看他。看到我脸色苍白的可怕。他会不会也为我让座位呢？如果那个和他天南海北的女人是我，那个在阳光下露出笑脸的女孩子换成是我？结果又会如何。
二十四
我知道这样不好，我的心里老是在疑惑着什么，它就像沼泽地，一大片的沼泽地一样吸引我，渐渐的掉进去，然后只露出手臂，雪白的向众人挥手求救。越是知道这样不好，就越是反叛。那些古怪的坏心思它们引诱着我用卑鄙的心灵审视杨彬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那么多的巧合是为什么，它们就这样整夜的困惑着我，让我无法安稳。我的心里总是觉得，杨彬他根本不在上海。一个女人的直觉这样告诉我，他也许没有姗，也就是说，也许姗这个人她不存在。不，不是这样。我怎么可以这样。我的大脑不受我的支配，它在指引我走向另一个世界。
记得很久以前看过一幅魔力的画，当时我对着屏幕然后闭上眼睛，看到了上帝。那个夜晚我很害怕，我对这个男人有着深深的恐惧。很多天以后，当我又偶然的再见到这幅画的时候，我什么也看不到，那只是几个圈而已。我在圈中，还是圈外。我一无所知。
再遇见他时。我显然很局促。我拼命的压抑自己，不要体现出来自己的疑问，可是思想一出，就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如果你在误会我，我可以赦免你的罪。
如果我在误会你，请你永远不要原谅我。
我，相信杨彬。
可是，我的感觉它欺骗了我，它让我敏感自私不敢相信谁。就是因为曾经受过的伤害吗，也许是借口，这些会驳的我体无完肤。可是我每一步都游移的那么艰难，没有人帮助我，我一个人艰难的行走，我无法预料下一秒钟会发生怎样的事情。也许我早该习惯自己了，带着敏感和自卑心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应该清楚自己，我只是不安定。
我意识到自己就这样轻易的伤害了他，对面的男人，他一定很伤心吧。不然为什么，他看着电脑屏幕，对我说很刺眼呢。
我全部的爱情，就只有一杯水那么多，也许，我们真的要走到尽头。细水常流又是什么呢，也许我们无能为力。
他也许永远不会再对我说晚安了。我伤害了他的心。
我找到了那个地址，把IP输入进去。我在和自己做一个赌注。
行装已经整理好，一切已经就绪。深深的呼吸，看着他已经黑暗的头像。我擦干泪水。按了查询。
张开眼睛的时候，我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屏幕上清楚的写着，辽宁省大连市。
一遍一遍的输入，一次一次的刷新。 我属于他每一次登陆的IP，我查看每一次所在的城市。
我已经准备好行李，在心里轻轻的赌注，为自己的直觉赌注。
原来他真的不曾离开过，他没有去上海。
眼泪掉下来。我输了，体无完肤，也许再也站不起来。
深夜的月光露出了头在看着我，我狠狠的拉住窗帘用被子包裹自己，用手指堵在嘴里大哭，没有人知道我，就是在这样一个深夜里，怎样把眼泪哭干，没有人知道我，就是在这样的深夜里，失去了浅。
如果一切只是欺骗，我们终究无能为力。
二十五
我流了一夜泪。还是决定留言给他：
虽然我的直觉它总是这样的准确，虽然它从来都没失误过。可是我真的不愿意接受现实。我和你都是这样脆弱的人。
我的伤心你怎能了解呢。明明知道是欺骗我却还是这样的难过。
我对自己说，就算是欺骗又如何呢，我还是会一如既往的不放弃杨彬，我不放弃杨彬。
你只是在为我的文字找支撑的理由是吗。你只是想为自己编织一个属于自己的梦。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没有去上海。你一直在大连。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号码，是你在用的，那个人她不是姗。
我爱你，就算你没有去上海就算你一直在欺骗着我就算姗根本不知道我就算姗她根本不存在。
这些，如果被我一一说中的话。
那么，我赦免你的罪。
最后的对话
你相信什么？
我相信直觉。
浅，你会记得我吗。
会的。
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会，我到死都会记得。
如果有来生，我们再相遇的话，可不可以不要再欺骗我。
如果有来生，我们再相遇的话，希望你不要再相信直觉。
我望向天空，泪水瞬间划落。终于，我失去了他，终于，我不会再为一个男人掉眼泪。终于，我最后的爱情消失不见。它幻灭在无数的泪水中，幻灭在一个男人的欺骗里。
耳边就是刘若英的歌曲在回荡：
我想我会一直孤独 这一辈子都这么孤单
我想我会一直孤独 这样孤独一辈子
天空越蔚蓝 越怕抬头看
电影越圆满 就越觉得伤感
有越多的时间 就越觉得不安
……
于是我学会乐观 过着孤独的日子
当孤独已经变成一种习惯
习惯到我已经不再去想该怎么办
就算心烦意乱 就算没有人作伴
自由和落寞之间怎么换算
我独自走在街上看着天空
找不到答案 我没有答案
天空已蔚蓝 我会抬头看
电影越圆满 就会珍惜伤感
有越多的时间 就会习惯不安
因为我总是孤单 过着孤单的日子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
那美妙的钢琴声，再见了。那个对我说晚安的男人，再见了。那些温暖的泪水，再见了。如果爱最终是伤害。我希望遗失所有的记忆。
后记：
也许写到最后我应该给它一个出色的结局。这个长篇到了今天是一个月零六天。时间比我想象的要仓促许多。我以为会写的更长久一些。可是有些事情，总是出人意料。现实往往要残酷的多。很多人问我最终的结局会是如何。我笑着跟自己说我不知道。这样一个自己也想不到的结局。在今天的夜晚终于完结。
故事需要结局，可是生活还要继续。
我想我不会和祖然结婚，他注定要带着失望离开。
杨彬从此以后，彻底的从我的生活里抹杀掉。我更换了电话号码。让19条关于感动的讯息永远的停留在回忆里，不断挣扎。或许，最终我会和鞋子生活在一起，相依为命。
或许，我会一个人逃离，但是不会再有深夜的泪水伴随。
感谢那些愿意读我文字的人，有你们一直在温暖。可是我的长篇，不能在谎言里继续。我不是个善于说谎的女人，我还不能编纯粹的故事。
忽然想起一个人对我说过的话，如果人纷飞，但愿爱相随。
或许，有一天我会去一个没有欺骗的地方，那里春暖花开，没有泪水。
浅，我爱你。并不会因为你爱不爱我而放弃。你一直住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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