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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疼
在阴暗的房间里,她面对他,脱掉黑色的蕾丝吊带胸衣,只穿着一条宽大发旧的牛
仔裤。漆黑如水的长发,浓密而沉郁。在雪白的肌肤上,他看到她左胸上的纹身。是一
只蓝得发紫的蝴蝶。张着异常诡异而绮丽的双翅。他把手指放到上面去的时候,听到自
己的心跳。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恐惧。他问她,疼吗。她笑着说,它是没有血液的。所以
它不会疼。
对与一个男人来说,这样的女子随处可见。
周末的时候,他象任何一个出没在西区酒吧里的单身男子,坐在吧台边,解开衬衣
上的领带,听听JAZZ,喝一杯加SODA的CHIVAS REGAL SCOTCH,然后在凌晨的时候,醺然
地顶着寒风回家。这也许是他生命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天。相爱多年的女友去了美国。这
段感情只能以遗忘告终。体面繁忙的工作暂时给了他安慰。可是在这样一个夜晚,没有
手提电脑,没有客户。他只是想找个年轻的女孩,和她做爱。
她过来对他推销啤酒。她对他说话的时候,长长的头发就在一边流泻下来,半掩住
脸颊。他记得自己的动作。他把她的头发拂过去,然后用左手的中指和食指抚摸她的嘴
唇。她没有涂口红。柔软温暖的嘴唇象风中无声打开的花朵。就是这样,他突然想要她。
女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是淡漠的。然后她轻声地说,我凌晨两点下班。
激情退却的瞬间,他有一种自己会掉下眼泪的感觉。黑暗中眼睛注满温暖的泪水。
怀中丝缎一样美丽的身体,象生命一样空虚和快乐。他们是如此陌生,却带给彼此安慰。
女孩拉开一角窗帘,轻轻地说,外面下雪了。淡淡的雪光照亮房间里的黑暗,她下
床捡起自己的牛仔裤和衬衣。不留下来?他说。不了,我要回去。女孩俯下身看他,她
有一张微微苍白的妩媚的脸,脖子上印着他吸吮出来的紫红血斑。他抽出几张纸币给她。
女孩的手指是冰凉的。她拉开门,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没有说再见。没有亲吻。
他在一周后再去找她。她已不在酒吧里面。老板说她去新开的DSICO CLUB 工作。她
的名字叫DEW。
夜色寒冷。他走在去往CLUB的路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落魄而沉沦。她胸口上的那枚
蓝紫色蝴蝶在心里扑动。热力的,带着疼痛。是否要去找她。在正常的白天里,他是德
国公司的部门经理。他和她有着不同阶层的生活。这样的女子不属于他的世界。
但是他无法摆脱对她的记忆。她的花瓣一样的嘴唇。她长发轻泻的样子。
对于男人来说,她是简单原始的女孩。没有任何背景,没有名誉。但是她带给他的
空虚和快乐让他沉溺。
在喧杂的人群里,他看到她在高台上放纵的身影。这是她的工作。一到晚上,她就
变成一只妖冶强悍的兽。涂满亮粉的眼睛对每一个男人散发着风情。她告诉过他,她17
岁就出来跑江湖,远离家乡,投身一个个物质浮靡的大城市。她需要生存。
在对着他的时候,她的眼神是淡漠的。她是聪慧的女子,看得出他对她的沉迷,所
以她不屑。也许她不会爱上任何一个男人。他在她眼中,太过普通。
但是他们又在一起。他们不停地做爱。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彼此折磨。空洞的眼睛,
只能看见黑暗。皮肤上的汗水交融在一起,无法洗掉孤独。
她说,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她坐在地毯上抽烟,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说,你行踪不定,我只想能够找到你。她的手指抚摸他的头发。她说,我是不属
于你的。你也不属于我。这一点你要很清楚。她轻轻抹掉他眼底的泪水。IT IS NOTHIN
G。NOTHING。
三天后她离开上海,去了广州。在机场她打了他的手机。她说,我是DEW。
他正好在公司开会。他不知道可以对她说什么。38层的大楼落地玻璃窗外是耀眼的
蓝色天空和冬日阳光。这一刻他是正常生活里的男人。因为理性而冷漠。他说,我知道
了。电话里传来她干脆地挂机声音。没有任何留恋的。他想象着她的样子。她穿着那条
旧牛仔裤,裹着大棉衣,脸上没有任何化妆。慵懒的,淡漠的表情。和在夜色中时截然
不同。
她是只在他的黑暗中出现的女孩。
终于传来旧日女友在美国嫁人的消息。心里感觉到寂静。空洞的麻木。那一个晚上,
他突然很想念DEW。想再次和她在一起。整个晚上的做爱。没有尽头。彻夜的失眠中,他
痛苦地走到浴室,用剃须刀片割破自己的手臂皮肤。一道一道疼痛的血痕,让他体验到
快感。他开了一瓶WHISKEY。他一边喝一边看着自己的血顺着手腕往下流。他想抚摸到她
苍白的妩媚的脸。她总是似笑非笑地淡漠的看着他。但是做爱的时候,她的手指抓住他
的头发。这一刻被需要的感觉让他感觉安全。他终于感觉到自己有点醉了。他看着手机,
知道自己没有她的号码。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在广州。她是露水一样的女孩。他哭
了。
天色发白的时候,他潦草地把自己包扎了一下,洗了冷水澡准备去上班。穿上西装
以后,他除了脸色惨白之外,看不出任何伤口。
德国老板委婉地对他说,你需要好好调整一下。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吧,OK?他点点
头。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公司。第一次在白天的时候,他能有空去街区中心的大公园散
步。春天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还有孩子的笑声。生活似乎依旧美好。
他坐在樱花树下面的草地上,脱掉皮鞋,看着来往的行人。他再次感觉到生命的空
虚。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感觉和身边健康生活着的人不同。他是一条鱼。被强迫扔在
阳光充沛的海岸上。可是他需要幽暗寂静的海底。一个人。如果还能有爱情。
他忍不住轻轻地对自己笑起来。
手机里面再次传过来她带着一点沙的甜美声音。她说,她在上海。停留一天。
他已经忽略时间的存在。只是感觉到天气又变得寒冷。第二年的冬天到了。
她有些变了。风尘的沧桑和凄艳。是经历太复杂的女子。她眼底的淡漠和妖冶奇异
地变幻着。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还想要见他一面。她说,她明天要去北京,为一个RAVE P
ARTY工作。她在广州跳了一年的舞。
这样年轻的女孩。他看着她。她其实不需要任何东西。她鄙弃爱情。她只是喜欢用
青春做赌注,和生命玩一个游戏。可是这个游戏是空虚的。快乐也好。痛苦也好。他们
从没有沟通过。彼此陌生的两个人。始终冷漠。但是他们做爱。他困惑地感觉着黑暗中
这深刻的抚慰。他知道,黎明一到来,又只剩下空洞。
她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她嘲弄地笑他,你该早点结婚。她推开他的手。
他说,你能留下来吗。她说,不行。她拉开一角窗帘看了看外面。她说,下雪了。
这是他们邂逅的第一次。他记得同样的场景和对话。时光无至尽地轮回。生命在里
面飘零。他低声地说,我爱你。女孩冷冷地看着他。别对我说这个。我不相信爱情。
他不知道自己的欲望从何而来。突然扑上去,把刀扎向她的胸口。一下。一下。
又一下。
鲜红的血顺着她心脏上的蓝紫色蝴蝶往下流。他说,你也有血的。所以你会疼。
他伏下脸亲吻她淡漠的眼睛。我只是不想让我一个人疼痛。这种感觉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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