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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爱人是海底的火焰
我的爱人是海底的火焰
我想我是爱人清的。或者因为他宽宽厚厚的笑,或者因为他彬彬有礼的风度,又或者,只是因为他替我选的每一件合心意的礼物。
人清的爱,就像沉静的海,宽阔而温柔。每一轮波涛,都是我一个安全的梦。
我们是从那一夜,与杜钦分道扬镳的。
那天我们三人同在身后酒吧,我微醉以后,不自觉地偎向了人清,告诉他:好吧,我做你的女人。然后杜钦就暴跳了起来,狠狠地将酒瓶砸碎在桌角,右手被玻璃碎片溅得鲜血淋漓。
我与人清的爱情,就以杜钦的鲜血作了最初的见证。
人清与杜钦,十几年的好朋友,由于我的到来反目成仇。
偶尔地,我对着镜子里苍白的美丽迷惑而恐惧:我是不是错落凡尘的妖精,盅惑人心?
红颜祸水。
杜钦还是会找我。我坦诚地向人清汇报,人清理解地容我自己选择。于是我百分之九十以上都选择拒绝。至于剩下的几次赴约,在我当时看来,是缘于一种对杜钦的歉疚。这一场较量里面,杜钦是输者,输得一败涂地。因为他不仅输了我,更输了,他与人清之间十几年的友情。
放弃友情的当然是杜钦。人清永远都沉静如海水,理智而冷静--反正是赢家,他更无须小器地面对。而杜钦,他的热情曾经烫伤了我的夜,我只有仓促而逃,逃到人清那里。
也许,爱情本就不属于急功近利。
一次一次地,杜钦握疼我的手,用他红肿的眼神看着我,让我又看见那夜的鲜血淋漓。杜钦对我说:梦被掏空的错觉。
梦被掏空的错觉。
阿杜的歌词。
不知是否刻意的安排,人清带我离开了有杜钦的城市。虽然陌生,但在我看来,人清身边已是世上最安全的所在。
如同每一次无须费心去胡乱挑选,就可以从人清手中穿上一件件时尚经典的华衣一样,我毫不费心地,换了人清为我特意找好的工作:一家网站的信息编辑。这样,我可以在家里上班。白天的时候,我总是抱着咪咪看电视、上网边工作边聊天,然后为人清做晚饭。
也许是爱得太顺利,意外地,我怀孕了。
我向人清申请留下这个孩子,我故意撒娇地说:这样我以后看电视就可以抱着宝宝而不是咪咪。
人清怜惜地看着我:你还小,我不忍心让你当妈妈,你会累坏的。
况且,人清继续说:我们现在还不到时候,等我们为孩子创造了美好的生活,我们再要也不迟。
感激人清的体贴,我去了医院。
一切都在我熟睡无知的状态下完成。可当我再次醒来,抚摸到微疼的小腹,突然心痛地哭泣起来。
我从十六岁开始,从还不懂孩子怎样出生的年龄开始,就那么地渴望做一个好母亲,给小女儿梳小辫,给小男孩擦脏脏的脸……
我的心成了浸水的海绵,不知是谁,在里面用力地拧挤,所有的泪水撕心裂肺起来。
人清轻轻地擦去我的眼泪,说:傻孩子。
我近乎乞求,道:人清,不能再有下次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痛。你不知道我多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如果,如果有下次,我求你,我们好好爱他好吗?我不怕累。我不能再杀掉自己的孩子!
人清叹息道:我们还不到时候呀,事业还没有成型地发展。
我不依不饶:我们年薪加起来已经超过十三万了,虽然不算多,可那些下岗职工都敢要孩子,我们有什么不敢的?
人清心疼我,终于点头,应允了我。
人清更疼我,不再让我做饭洗衣,家里请来了保姆,照顾我如同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我疼痛的心,也得到些许安慰。
我依旧快乐地看看电视、上网聊天,有空的时候,也去翻翻一些妇幼保健书籍。我惊恐地了解到:过多的人流,或许会影响以后的生育。
不能再有下一次。我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不可能承受没有孩子的一生,这不可能!
欠你金木水火土。我的QQ里不知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名字。
我说,你的名字好像一个失败的算命先生。
他答道:失败之处,不在于我不能未卜先知,而在于:天机不可泄露。
风趣而睿智。我喜欢这样的聊友。
我说,我是一个已经结婚的女人。--因为爱人清,我从来懂得以最安全的距离去与外人交往。
我对怀孕的恐惧到了不可理喻的变态地步,不,应该说,我对不能怀孕的恐惧到了不可理喻的变态地步。我认为所有的避孕措施都是不安全地,于是我尽可能地在网上游荡到深夜,等到人清怀着疲惫与失落入睡的时候,我再悄悄地,钻进他的怀里。
而每一个深夜,欠你金木水火土都依然清晰地在线,很多时候,我的QQ里,只剩下他一个影子在左右殷勤晃动。
你们夫妻不和吗?
他发来这一句,让我不由得一怔。
然后他跟过来道:这么深夜了,你应该在老公的怀里甜蜜入梦,而不是在网上,如我一样,做一个孤魂野鬼。
一句话,仿佛刺到了我的痛处。但我懂得掩饰:你还没有结婚吧?结了婚你就会明白,平平淡淡才是真。
平平淡淡才是真。我和人清真的是平平淡淡吗?可是这种平淡没有给我带来踏实的真,而是,越来越遥远的距离。
那以后,我回到了从前,我九点半准时下线,与人清一同洗漱,有时候再一同看一部碟片,然后一同入睡。
还是来了,我的第二个孩子。
人清叹息着摇头,揉着我哭红的眼睛劝我再去医院。爱他,我只好服从,虽然我怨怨地怪他没有信守诺言。但我在心里为他开脱:人清,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生命是沉重的,我们不能轻率地去承受。
去了医院,医生在检查的时候告诉我:孩子已经不好了,不能再拖延,只能做掉了。
从手术室出来以后,我像疯了一样,追着医生寻问:以后还会不会有孩子?这次孩子已经不好了,以后还会不会有孩子?
医生的回答从来都是模棱两可,这次也不例外。
这我们也不好说。他们回答,都不一定的。但你自己以后要注意,不要再做人流了,而且要注意保养,大半年的时间,做了两次人流,你的身体会不行的,也容易感染,要经常看妇科。
一切的愤恨只能发泄在人清身上,我指责他是刽子后,他杀了我们的孩子,也毁了我。
人清则委屈地陪我落泪。看着受伤的他,我心软。我想他还是爱我的,只是,男人,总是不懂女人的痛。
人清说,我可以不再碰你了,直到我们想要一个孩子。
守住一个诺言,我回到了曾经的城市。
在电话里,我对杜钦说:我回来了。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依然是人清的女人,我们依然相爱。只是为了一个诺言,我们必须暂时离开。
杜钦说:我想见你。
我说不必。一年了,你已经平静,我不能再带给你梦被掏空的错觉。
我和人清开始网恋。日子居然又回到了初恋时的甜蜜与悸动。我感激网络发达的时代,两地的恋人,不会因为飞鸿延缓的速度而怠慢爱情。我也相信人清对爱情的忠诚。我们如此相爱,时间与空间,并不能阻隔我们。
可是我们还是会争吵。因为我不知道等待的期限,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人清认为我们可以天长地久的时候。那时候,我们结婚,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宝宝。
我们争吵、摔电话、下线……然后,隔着厚厚的网络,破镜重圆、抱头痛哭,相距得那么虚无空洞,痛哭得那么真实透彻。
欠你金木水火土也依然总是在线。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除了我女性的隐私没有向他透露,我点点滴滴的心情,被他一览无余。可是我想,他还是无法真正体会我的痛,因为,他以为我是一个已婚的女子,因为他不明白,我回来的真正原因。
我想回来开拓属于自己的事业。我对他说。虽然理由比较牵强。
我总是虚弱无力,脸色苍白。我总是感觉到下腹微微疼痛,那个隐密的私处,成为我的一块心病。终于越来越感觉不对,我去了医院。
医生的话让我委屈而懊糟。他们还是没有告诉我究竟会不会影响生孩子,他们给我开了一堆一堆的药,说是炎症,并告诫我:你这样的麻烦多着呢,一年不到做两次,你自己不要命,很容易就会感染的。以后要常来妇科,有不对劲的地方不要拖……
走出医院的那一刹那,我几近崩溃。
这样的麻烦多着呢!他们说这样的麻烦多着呢!我痛哭失声。--也就是说,这样的阴影将会纠缠我的一生!
绝望中,我拨通了人清的电话。
男人!自私的男人!我歇斯底里道:我的一生就被你这样毁了!我好恨!!你总是怀着侥幸心理,总会说没事的没事的!麻烦不在你身上,你当然没事了!!你叫我以后怎么过?!
人清开始是在哄我,后来是沉默,再后来,似乎忍无可忍,提高了声调对我吼起来: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难道我犯了一个错,就一生也还不清了吗?就要一生被你这样指责吗?
我羞愤交加,与他对吼起来:是我的指责缠你一生严重,还是我被这样乱七八糟的病纠缠一生严重?
人清竟也愤愤地回击:你以为我不为你心疼?可是你这样指责我,只能让我无法去心疼你,难道这就是你对我的爱??
绝望之余,我狠狠地挂断了电话。本想在绝望的边缘,找人清拉我一把,可是,他更把我推向了深渊。
回到家里。我没有吃晚饭。也不想上线面对人清。直到深夜,我才犹豫着打开QQ,上面,金木水火土仿佛已经颤动了许久。
亲爱的,隐身了?
不在吗?
亲爱的,出了什么事?你不是要和你老公网聊吗?
亲爱的,你们吵架了吗?
身体不舒服?
我等你晚一点。要是你明天看到了我的留言,请给我回复,告知你的近况,否则我会担心的。
还没看完信息,那个头像又颤动了起来:来了?这么晚。
我的泪,再次像块堤的海,向着他汹涌而泄。
忘记了女人的羞耻,我把所有的一切全盘托出。
那边,沉默了很久。
半响过后,传来一条信息:我要见你。
突然才清醒过来。我害怕了起来。
这么多个孤独的夜晚,都是他一直在陪我,读我满心的愁红惨绿。我也一直,把他当作唯一知心的朋友--我是一个重爱轻友的货色,与人清在一起以后,我无意间生疏了所有的闺中好友。
他要见我。
我多想借一借他包容的肩膀,好好地痛哭一次。可是……我需要一个安全的距离,一个让我可以依然深爱人清的距离。
我绝望,我绝望是因为我依然地那么深爱着人清,若是可以轻松地不爱,我又何必绝望?
我仓促地下线了,就像当年我每一次挣脱杜钦握紧的手,仓促而逃……
电话是夜里两点钟响起的。
杜钦在那头说:漪心,我要见你。
我瞪着被不眠的夜折磨得空洞的眼睛说:不。
他说漪心,我要见你。我不要你一个人那么苦。你不能一个人,一个人在夜里哭。
我的心,绞痛起来,疼痛地想起从前。从前的时候,人清与杜钦是最要好的朋友,但他们却拼命地爱上了我。我喜欢与杜钦一起登山、游泳,去郊外野营,半夜里去放烟火。但是,我更依赖人清的理智与沉稳。我以为,我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在爱情的选择上,宁愿要求安静与沉着。
我想起,那一夜,杜钦右手间淋漓的鲜血……
不。我固执地说。我已经睡了。我干什么要哭?我好好的呢。
说着说着,声音却已哽咽,出卖了我。
漪心,他轻轻地唤我:原谅我,我的失败之处,不在于我不能未卜先知,而在于:天机不可泄露。
那一刻,我仿佛被一道咒语击中,动弹不得。
杜钦,木、土、金、欠,漪心,水,而杜钦他本人,就是那团火?
欠你金木水火土?
我拒绝了杜钦来看我,我在马路的拐角处,等他开了摩托车来接我。然后,我去了他的小屋。
整卧室打印出来的我的照片,都是我从网上传给金木水火土的。--与杜钦交往了那么久,我居然从未曾留给他一张照片,而对一个网上的"陌生人",我居然如此慷慨起来。
因为,因为我需要安全的距离。
可是,杜钦已经知道了一切。我所有的掩饰再也毫无用处。虽然我曾想,我与人清的好与坏,在杜钦面前,只能表现灿烂。我不能让他担心,更要,让他死心。
可是,杜钦已经知道了一切。
我羞愧地哭着,毫无保留地哭着。突然间,我感觉真的找了安慰,找到了,我白天在拨通人清电话时期望可以找到的感觉。
杜钦远远地递给我纸巾,远远地,给我端来热水。远远地叹息。
可是,这样远远地,却叫我也无比安慰。
回来爱我,好吗?杜钦终于勇敢地开口。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我悲哀地摇摇头,对他说:我还是爱他的。而且,我是个固执的女人,认定了的路,不会轻易更改。嫁给他,已经成了我最大的心愿。
明知是错也要走吗?
是的。哪怕明知是错。因为,那已经是我的心愿。
落没。让我再次看见杜钦眼里,梦被掏空的错觉。
那么,他问:你有没有爱过我?过去、现在,我,或者,金木水火土。
我坚决地说:不。
杜钦滑坐到地上,他说:一年以前,我输了。输得很惨。可是我还可以安慰自己,当初你和我在一起,也曾那么快乐,你还是有一点爱我的,只是,我没有把握好时机。可是现在,我彻底地输了。我化名陪你聊天,其实没有所求,只想通过这种方式,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也,让你开心,让你在陌生的异地,不至于寂寞。可是现在……原来我的一切,对你的曾经、现在和将来,都毫无意义。
我该走了。我说。
我慢慢起身,从他的卧室走出。
他悲哀地,以低微地角度看着我离去的身影。突然,他跳起来,赶在我之前跑到客厅大门的边上,将门堵上。
不,我不能让你走!他坚决地说:你是个傻丫头,明知错也会走,但我不允许你再走错了!你是受伤的孩子,我要照顾你!
我不理,继续向门边靠近,杜钦挡住了我,脸靠得我很近。
梦被掏空的错觉。
熟悉的眼神,似乎夜夜出现在梦中。
说不清的一种心酸,我轻倒在他的肩头,轻轻啜泣。
杜钦小心地抱住我,生怕惊挠了我,振翅欲飞。
抬起头,满脸的心碎却依然坚决:让我走。
杜钦再次软弱下来。放松了紧繃的身体。
应该走的,是我。杜钦说。我不该挠乱你的生活。两年了,与人清一同追求你一年,你被带走后,再等你一年。我幻想你曾经多多少少爱过我一点,是我唯一坚强的理由。可是,你把这最后一点希望,也击碎了,我还能如何。我真的,真的好想照顾你,不让你受伤害。可是,我不能让你难过,不能以我的自私让你难过。你……走吧。
门,被虚弱地打开。我似一颗思绪混乱的水珠,流了出去。
不用送了。我说。
走在半夜清冷地街上,我努力让自己不要步履凌乱。
漪--心,在我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杜钦在身后碎裂地呼唤,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残缺而美丽的伤痕。
梦,被掏空的错觉。
我感觉到杜钦在身后坍塌的声音。
杜钦,坚强下去。我在心里喃喃道,对爱情可以认输,对生活不能。我希望你好好地过,因为也许,我也曾经,爱过你……
风很冷。和着泪流到心上,烫伤了我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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