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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剧《爱你是个错误》
十九朵玫瑰和一把青菜
浪漫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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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告别作她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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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土的爱:兰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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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说 故 事
私奔日记
私奔日记



一九九七年六月十八日

  三天前,我一时冲动,觉得应该尊重一下大哥,让他帮我们拿个主意,就开车将小刘带到他的单位,我向他公开了我的打算,他坚决不同意,认为我简直是疯了。当天,他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我的老婆,当天,我妻子就闹到了局里。我精心树立的威信和良好的口碑在那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消失殆尽。她到处找小刘拼命,我从此无法正常工作,小刘从此不敢上班,想看笑话的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各种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满城黑灰一样飞扬,组织上也找我谈话。

  我跟妻子好言谈过几回,她说:“除非你死了,我丢不起这个脸。”后来,她说,要离婚,就给她三十万。我所赚的钱从来是全部上缴“家库”,把我前半生所赚的所有钱加在一起也凑不足十万,三十万,简直是天文数字。

  她一连好几天通宵坐在床上痴想,她的痛苦当然十分深重。我娶了她,也害了她。她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意中人,她是我成人后饥不择食的牺牲品。结婚多年来,我从未放弃寻找意中人的欲望。我们的婚姻,结局肯定是悲剧。

  我决定放弃一切,私奔。作出这个决定,我反而轻松了许多。在选择私奔目的地时,我放弃了北京,因为那里文化的深度也许不是我能施展的地方,深圳也开放那么久,人才早已济济。我选择了厦门和宁波。最后选择了厦门。坚定这个选择的,是一则关于厦门市政府规划修路为一棵大榕树让路的新闻。我想,厦门有这么开明的政府,其发展空间应该很大。 一九九八年元月二日

  这是我带她私奔厦门近半年以来的第四次搬“家”。

  房东早几天来索取房租,我请她推迟一个月,等单位发了年终奖金再给她。这个承诺本来就是一张空头支票。没有钱,还想住房,房东大叫。

  我无言以对,没有办法,只好再次求她。她勉强拿走了身份证,说:“等你一个月,下个月,就不好说了。”

  她走了,我的心沉重得(使)人无法站立。小刘过来给我擦汗,说:“不急,不急。不就是没有房租给她吗?看你,这么冷的天,急一身汗,又不是偷又不是抢,有什么了不起?”

  晚上,房东带来新租户,逼我们搬,我反倒平静了。

  "是啊,我们是得搬,可我这样急急忙忙往哪里搬?你要给我时间啊!”

元月三日 (晴)

  今天到海边玩了一天。

  她身子日见沉重,不便走动,就坐在海滩上看海。我赤脚到海边捡贝壳。沿海边走了几里路,我只捡到两个手掌大的贝壳,带回来给她看,她懒洋洋地不置可否。

  我们一起沿海岸走了许久,在一面光滑的朝海面倾斜的礁石上,我们躺下晒太阳,渐渐就有了睡意。

  我醒来的时候,她还在酣睡,脸红扑扑的,鼻头渗出晶莹的汗珠,很舒服的样子。我相信,我们的孩子也一定在微微海浪声中与她一起酣睡。

  她醒来时,太阳早已偏西,她说:“这一觉,真舒服。”

  她又说:“我过去一直睡木板床,这比木板床舒服多了。”

  我们一起吃面包零食,她喝饮料,我喝了一瓶二两装北京二锅头。和爱人喝酒吹海风、吃面包听海浪对我来说,诗意是自然酿造出来的。

  这一天,虽然花钱不多,但我们玩得很舒服。回驻地后,我用淀粉调蛋清给她做面膜,然后,帮她洗头发。

元月四日 (晴)

  公司明确答应,在给新保安做的简易宿舍中给一间让我们住。

  想讲条件,是不可能的。即使是猪圈,公司能给一间,也是万幸。经济上不起步翻身,要讲条件只能是梦想。不管是个什么地方,先栖身再说。我就不信,厦门居然呆不下我们两个人。

  我们私奔厦门以来,落脚点早已不是秘密。一些朋友出于关心,也有一些朋友出于好奇,他们从各种途径找到我的电话号码,经常打电话过来问候,并告诉我云梦(湖北省云梦县——编者注)的情况。包括我的破碎的家、痛苦的老母、绝望的妻子和儿子、恨我不死的哥哥和二姐;还包括云梦县委、县政府派员进驻县文化局查账一个多月,在没有发现人们谣传的携文化大楼建设款二十万潜逃的事实后给了我撤职处分,大家所有的消息,都归结为三个字:“你真傻!”

元月五日 (阴)

  每天早晨,总是十分紧张忙碌。要赶在七点四十五分搭公司班车,七点起床根本不行。

  总是边忙杂事边煮面,到面熟时,就七点半左右了。因为没有什么菜,煮好面,我给她煮了两个荷包蛋,给她加点营养,她执意不要,硬是让我吃了蛋黄。看着她对那太干的碗面难以下咽的样子,我心里很难受。她跟我远走天涯,来了不到两个月就怀孕在身。由于租不起住房,我们住进了办公用房的松柏大厦502室。没有什么寄托,每天呆在斗室里看书、睡觉,为了怕影响管理处办公,她不敢在上班时间从大门出入,要晒衣或出去活动一下,她不得不拖着有孕之身从窗户爬上爬下、爬进爬出,以至勒伤小腿至今未愈。我将以何本事面对她对我的信任和忠诚?

  想来我们已经是无家可归的无业游民了。谁会任用一个随时可能走掉的没有身份的人呢?更何况是一个带着女孩私奔的有妇之夫呢?潜在的麻烦足以使人忽略你所有的才华。可是,不呆下去,又能到哪里去?

  下午,就“办手续”一事与公司许副总探讨,他说,最好的办法是,先回云梦恢复一个身份,然后办调动,这样,可办红印户口,取得将来购买解困房的资格,好处多多。但远隔千里,谈何容易,不要说没有路费,就是顺利回去,也不一定能办成。至今没有离婚,如何见人。

  因为没有吃午饭,回到栖身地时很饿,胃也有些痛。白天报销了二十六元车费,这样,捱到八号发工资就不会有问题了。想起昨天没有什么菜,也不知她怎么对付这餐午饭。开门见到我,她迎上来,阳光灿烂的脸色和笑容,叫我不由得舒心一笑。她问我:“今天心情好吗?”

  我点头。再给她自信而爱怜的笑。我们相拥着讨论今天的晚餐。她问我吃了午饭没有,我说吃了吃了。搜出钱来,早晨拿出去的十元钱只用了两块钱,我又有点高兴地告诉她报了二十六元车费,她说:“你肯定又没吃。”我承认是的。她很不高兴,说,“你节约六块钱能干什么呀?”我说:“像我这样没本事的男人,就该饿他一饿,让他吃点苦头,也该知道如何在这个世界上自立自主做人。”

  我们到外面吃快餐,我很饿,没有劲去买菜回来做了。当我们走在街上时,她依着我说:“你明天一定要吃午饭,不要饿坏了身子,你不为自己着想,还要为我、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呀!”

元月十二日 (雨)

  今天一早,同事张大姐告诉我,我哥打电话来,说我妈得了神经病。我吃了一惊。她老人家怎么会得“神经病”?我问,他还说了别的什么吗?她说:“没有,他只是让我告诉你,你妈得了神经病。”

  我惶恐不安,六神无主。这,都是我的错。她老人家一定是受不了这个打击,面子上太难过了。而且,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离开妈妈很远很久,她怎么能接受我远离她而难于见面呢?

  喝下啤酒,热力浇头,我无论如何无法激动和快乐。她老人家的病我要负主要责任。可是,我无法伺奉在她老人家的床前,生为人子而不能行孝,我还算是个人吗?我垂头坐在床上,无法排解。小刘收罢碗筷,做完家务,过来坐在我的身边,说:“都是我的错,我要是不跟你私奔,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拍拍她的肩膀,搂着她说:“你不要这样说。对过去怎么评价都无所谓,现在说谁错都没有用。关键是未来怎么办。我是为我现在一筹莫展苦恼。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把老娘害得太苦了。”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俩抱头痛哭。她说:“要不然,你回去看看。”我摇摇头。

元月十五日 (雨)

  哥来电话,他告诉我,我儿变得有点发呆,常常一呆半天。我更是心痛难忍。我何以作此大孽,此生何以抵偿?我心乱如麻。

  母亲病重,儿子发呆,事业无着,创业无望。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马上请假旧历年回去,同小刘的舅舅、舅妈商量一下,让她暂时在她舅舅家呆一段时间。明年开年,一面照顾老母,一面办离婚和恢复身份,离婚一办完就接她回云梦。看来,我们最好的选择,还是在云梦作(做)点小生意谋生比较现实。不知她能否配合我在近两年吃些苦。

元月十八日 (多云)

  今天是我们出走七个月纪念日,就在中午简单弄了几个菜,以示庆贺。半年多的坎坎坷坷,我们一直经济拮据,可是我们的精神生活一直十分充实,我们的感情也日渐加深。午饭后,按她的建议,我们还是应该找住房搬出去,越便宜越好。其实,我也深知我们目前无法开始做生意。钱是一方面的问题,孩子将要出生是一个更重要的大问题。未婚先孕,手续将如何办理?无结婚证,一旦查出,将被如何处理?在寨上转了一圈,联系了几个住房,最后定下一间月250元的房间,环境相对干净一些,明后两天就搬进去。

二月三日 (阴)

  火车正点出发。我们开始了又一段前程未卜的旅程。

  她真的很浪漫也很年轻,第一次坐卧铺作长途旅行,她很新鲜而兴奋,好像一切烦恼已经离我们远去了。她把茶几上清理得有条有理,把茶杯、饮料、水果等摆放上去,并且很慷慨地请同一档口的旅客吃。

  本来,我们准备一个卧铺两个人轮流睡觉。到晚八点,一个女列车员过来查我车票,赶我到硬座车厢去。我边穿衣服,边磨蹭,一点也不想走。到九点,那个列车员做完清洁又来了,她一直监督着我走出卧铺车厢。

  悻悻回到硬座车厢,不知是哪里灌进来的寒风,冻得人好像没有穿衣服,浑身直打颤。我鼓起勇气,回到卧铺车厢,巧得很,正遇乘警查铺。他不说话,一直监督着我,将我“送”出了卧铺车厢。

  我坐也冷,站也冷,在寒冷中,白天吃的那点东西也消化得快,空洞的胃里面好像就要结冰,胃一冷,我整个人就全身心地发抖,上牙不由自主地就与下牙打架。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觉是多么奢侈的事情。

二月五日 (晴)

  回到哥那儿,嫂子一肚子牢骚。

  我只好一个劲赔小心。我造成了悲剧,我又无力尽孝。给母亲艰难地洗了身子,又喂给她老人家面吃,发现她老人家其实饿得厉害。听嫂子的口风,因为母亲吃了喝了就在床上拉,很脏,并且,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行动”了。这就是说母亲至少是没有吃饱。正在伤心,哥打回电话,他在电话中破口大骂,说:“你是狗鸡巴孝子。从现在起,我跟你一人一个月扶(服)伺,否则跟你下不了地。”

二月六日 (晴)

  我给大姐夫大姐拜年。姐泪流满面。我向他们简单介绍了我在外面的艰难情况。我说,“我现在很难办,把妈害成这个样子,自己也没有出路。如果能顺利离婚,我就不走了,就在云梦就业,或者做个小生意,也好照顾妈;离不成婚,我就很难办,我们肯定没有办法在云梦活人。”姐夫说:“你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要想办法逃个活路,不然枉惹世人笑话。至于妈的事,我们也是她的后人,我们会照顾好。”一席话说得我悲从心来,我与姐夫抱头痛哭。我们相约晚上用车将母亲送回。

二月九日 (多云)

  到了舅舅家,小刘先是给我提来一双棉鞋,让我换下皮鞋;然后她打来一盆热水,让我洗脸;接着,她拿出抹脸油来亲手往我脸上一点点仔细抹油,给我的双手擦油。她说:“这几天你的脸和手肯定没有洗过。”她简直恨不得把我全身上下洗个透,那种缠绵悱恻的爱恋使我暂时忘却了一切烦恼。我感到,她对我的爱其实自始至终带有无法理解的盲目性,从过去的崇拜发展到大胆地爱恋,她爱的胆量和爱的执着一直温馨地呵护着我,令我时常陶醉也时常惭愧。

  前几年的一个夏天,我在一种犯罪感的笼罩下第一次吻她年轻鲜润的嘴唇时,她居然全身颤抖软绵绵偎在我怀里久久不起。抱着她柔软勃发的躯体,我差点害了她,但我终于不忍心伤害她,我无法娶她,她还得嫁人。可她事后对我说:“我的一切,只要你需要,随时你都可以拿去。”“我是为你而生的,今生你不能娶我,是我没有这个福气。”我当时想,也许她觉得,一个长得不难看的平常能出口成章、写点小文章的男人很有趣吧,如今的一些年轻小姑娘都有这种琼瑶笔下爱慕成熟的有妇之夫的女主人公的浪漫,遇到不负责任的色狼就活该她们吃亏。从此,我尽量与她保持一种客气、友好的距离。此后几年,我多次以长辈身份“动员”她嫁人,她也先后谈过几个朋友,也都请我参考,但都没有成功。她总是拿别人跟我相比,她说:“我实在无法跟别人谈恋爱。”她说:“只有像你这样的男人,才能让我死心塌地去爱。”我说:“我迟早会离婚,但我更清楚,我要走这条路,就很可能要丢掉前半生的一切奋斗成果。”她对我说:“你娶我吧!不管有多穷,我一生一世跟着你。”

  任何男人,在你身边不远的地方,多年来总有一双年轻而又美丽的眼睛在爱慕地看着你,有一颗充满爱恋的心在为你而跳动,有一个鲜活勃发的青春胴体在诱惑着你,加上你又的确很爱她,你除了响应她的爱享受她的胴体外还能有什么选择?如果你享用了她的一切,又没有办法离婚或舍不得既得的一切,你只好割爱或曰始乱终弃地抛弃她,那你不是流氓是什么?他们现在也将我骂作流氓。可我在没有把握娶她时,我一直没有勇气去享用她使我充满温柔的淹没感的爱。我们也约会,我也曾疯狂地吻她,抚摩她,我最后的勇气总是被我那种近乎是杀她的心理障碍阻隔。我让她给我时间。我在许多事情上猴急,也包括在男女之事上,我可能与其他我喜欢的女人很快地上床,我惟独十分怜惜她,她年龄太小,太柔弱,也太天真,爱我也太深,她的长相显示出那种引人疼爱的天真。我是发自内心地不忍心扼杀了她的贞洁,或者说我担心当我拥有了熟悉了她的一切以后没有了那种诱人的神秘没有了那种令人痴迷的感觉而不再珍惜她。我相信,我如果接受了她的一切而不能最终娶她,她的后半生的爱情生活很可能将毫无色彩。因此,我后来只有选择出走,她连想都没想就傻乎乎地跟我走。在飞机上,她那种幸福劲儿简直无法形容,她靠在我的身上一直没有睁眼睛。在厦门“大运酒店”,我用一夜的时间仔细阅读、品尝她,把她的一切居为己有。我真的还从来没有得到过如她那样令人的心灵和肉体同时得到一种浓烈密合的洗礼的感觉,她是那么令我感到意外的新鲜。她说:“从此,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就是我的主人,我喜欢你随心所欲地玩我。”在她柔嫩的怀里,我的心在颤抖。她等于将自己的一生交给了一个从此前程未卜的男人,而她自己浑然不觉。

  我真是有负于她的爱恋和信任。

二月十日 (晴)

  我们再一次对艰难的现状进行分析、策划。在一片正在发芽的桃林边,她紧紧靠在我身上,许久,她睁开水汪汪的眼睛,说:“我好想要你。”我说:“傻孩子,这是什么地方?还有心做这种遐想。”她声如梦呓般轻柔地问:“你也想要我吗?”我说:“怎么不想?每天晚上都想,而且想得厉害。可是,我们现在到处流浪,哪有这种环境和气氛啊!”她于是偎在我怀里假寐。两边的大路都是络绎不绝的行人,他们都朝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二月十二日 (晴)

  下午,到法院交了五百元钱办理了离婚起诉手续,诉讼费真贵。

  一些法官与我相熟,他们帮我分析,认为,我是过错方,如果对方不同意离,案子就很难办,很可能只能判决“不准离婚”。我有这个思想准备。尽量离,离不掉,完成法律程序,半年后再起诉。他们还说,如果对方没有“答辩状”,近几天就可以开庭,如果对方交答辩状,就要等十五天。他们让我明天早晨八点来听情况。   二月十三日 (雨)

  舅妈曾直言叫她去做掉这个孩子。她说:“你们目前不适合要孩子。你们根本养不活。”她当时就红着泪眼抢白舅妈。她妈妈过来看她时,也有这个意思,她当即背起包包要走。她已经与她腹中的孩子共了六、七个月的患难了。舅妈说:“没有一万元钱准备着,这孩子难生。是顺产还好说,万一不是顺产,又没有钱,大人孩子都难保。”听着这近乎诅咒的语言,我们面面相视,我细想之下,舅妈的话其实非常有道理。没有足够的钱准备着,要保证母婴安全是一句空话。可眼下到那(哪)里去弄这一万元钱?还有儿子的抚养教育费,母亲万一去世的安葬费都从何而来?我束手无策。

二月十六日 (阴)

  法院需要一个婚情证明,我的结婚证在妻子那儿,当然没法拿出,只好到民政局去开一个。

  为了少碰到熟人,我坐麻木(用于载客的三轮摩托车——编者注)到城南去。路过我极其熟悉的文化大楼,见我过去坐过的“鄂K-41005"桑塔纳2000正停在新建成的文化大楼门口,心自然往下一沉。不少朋友说:“你刚好把文化局的床铺铺好牵平了,别人正好来睡觉。”可不是吗?文化大楼建起来了,小车有两部,这是文化局自解放后成立以来最红火的时候。

  我又坐麻木到人事局问档案回了没有,转头又到组织部找邱部长。邱部长正在办公室与一个局长谈话,这位局长也是换过老婆的,不过,他是在局长位置上离的婚,据说花了不少钱,还有一套房子,因此,他可以很荣耀地在云梦与他的情人结婚,接受那些愿意或不愿意恭敬的人们的祝福。当时,我妻子也是开过价的,她找到我这样的穷光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光受损害没有半点好处。邱部长看见我,当然不会高兴,从我当代副局长转为副局长,再从副局长转为正局长,他先后三次代表县委跟我谈话,要说培养一个干部,多少人付出了多少心血看不出,但组织部是最清楚了。他批评我“不识抬举”,我一个劲认错,请求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他说:“我个人的意见,你首先要把家庭问题处理好,要么,回去;要么,离。不然,这事不好办。弄不好,会闹到县委来。”

  事情再清楚不过了,我的命运掌握在谁的手里呢?掌握在我离不掉的妻子手里。我是她的丈夫,她是我的主人。我失错在先,有负于她,她不要我,可以像丢掉一条不忠的狗一样丢掉,算是原谅;她不想撒手,我走再远,那根线还攒在她手里,她收紧这根线,我就永远别想潇洒地走出云梦。想我们这许多年的夫妻生活,我感到,我整个人,就像是她喂养的一条狗。她不需要读懂我,只要我赚钱就好,只要我回家就好,只要我对她忠诚就好。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她都是对的,她实在是无辜的,别人都会咒骂我而同情她。

  夜色之中,我鼓起勇气,去到那个熟悉的“家门”,我想心平气和地跟她谈谈,为了儿子为了大家能重新开始,我们还是离婚吧。妻子打开门,见是我,“嘭”的一声关上门。正好楼上文化局工会蔡主席的夫人回来,见我站在门前,以为我回来了我妻子不让进,她硬敲门,说:“回来了就好。”我儿子开了门,他拦住我不让进,这孩子,真难为了他,他真是难做人啊!我转身就走,妻子在屋里破口大骂,我真后悔来这儿。巧的是,我二姐这时来了,她把我往里推,她说:“来了就进去谈一谈”,我被她推进门。妻子骂得很不成话,老同事老邹两口也过来了,我想请她冷静下来,一起谈谈,她无法冷静。我无法坐下去,退出门,她从后面追出,用棍子追打我,我避让不及,被她打了一下,棍子断成两节,幸亏那棍子是从脸上滑下打在了肩上,要不然,就更惨了。几个人扯住她,她将棍子递给我儿子,叫他追打我。我快快逃离,我看到,不知儿子是念及父子情,还是没有胆量,棍子脱落在地上,他满眼是泪,清秀的脸上充满痛苦。

二月十八日 (雨转阴)

  赶到舅舅家,因为事先没有跟她联系,她喜出望外。

  刘家“岳母”过来,带来了二老的意见,他们当然是不得已接受这个事实。我向她详细介绍了我们从相识到相知的过程,我说我们不是一时冲动,天下这么大,知己难得,我们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会努力尽快改变目前的被动局面。

  “岳母”曾当过民办教师,是个通情达理而又很厚道的人。她说:“我当然知道你们是真心。但是,你们这种做法,使我们很难见人。农村的舆论你是知道的,我就这一个姑娘,就这么‘嫁’了,我们怎么向村里人、向亲戚交代。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只希望你们双方都要珍惜自己的选择,不管有多难,谁也不要后悔。”她告戒(诫)小刘,“要照顾好他,他为你做这么大的牺牲,对你这么好,你尤其要懂得珍惜,不要光顾自己的感觉,动不动就使性子。”小刘在一旁早已眼圈红红的泪水涟涟了。

二月十九日 (雨)

  "岳母”一大早就从街上买回一大篓子鸡鸭鱼肉,言谈中把我当一家人看待,我很惭愧,我在他们家里,是个什么“女婿”啊!

  与小刘一起沿泥泞的小街往镇外转,不巧,碰到了她一直在刻意回避的姨表姐,一个大她三岁的少妇,她问小刘:“你是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没有听到你妈说起?”她说:“去年。我们是旅游结婚的,没有请客。”谈了半天,小刘连连后悔不该走这里。回到舅舅家,她把这事告诉她母亲,她母亲说:“事情已经这样了,怕什么?”

  晚间,我与她商量去照一张结婚登记照。她找舅舅借剃须刀,告诉了舅舅,舅舅说:“他又没有离婚,照什么结婚照?”我默然。

二月二十一日 (晴)

  今早在路上遇见了老尚。

  这位尚兄,与我和小刘还有一段不愉快的过节。我准备出走以前,大家一面劝我,一面并不相信,认为我不过是一时冲动,说说而已。临行前两天,老赵告诉我,“你千万要冷静,不可冲动,这个小刘,可不是个简单人,她在跟你好的同时,跟老尚也好了两年,老尚叫你不要糊涂。”老赵说,“这事是老尚亲口对我讲的,他还说,当时,小刘要他离婚。”我叫了起来,“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气急败坏地找到小刘,要她解释清楚,她说:“你认为他有那么潇洒那么大的魅力吗?我还没有这么贱。你这么不信任我,叫他来我们当面谈。”我转念一想,这种可能性的确不太大。不要说这几年她没有这个心情,她也基本上没有这个时间。小刘再淫荡或再开放都不可能,这也不符合小刘的性格。他在劝我退出情网,保住官职,也足见他们用心良苦。

  本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可在几次接触中,我感到尚兄好像还在把我当情敌,我就觉得没有道理,这至少说明,小刘在他心中不一般。几次对小刘说:“你们当初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吗?”她一脸冷笑,说:“他是你的同学,我不想贬低他。你抬起头大胆跟他交往,我的一切经历我都曾告诉过你,你已经了解了我的全部。我就是犯错,也没有犯在他那儿。”

二月二十五日 (晴)

  晚上,我们和舅舅一家人一起看电视,舅妈再一次提到我们这个孩子。她认为不该要也不能要。我很为难。不应她的话显然没有礼貌,应下来我真的很吃力,感到越发前程吉凶难测。她的话其实非常真实,是完全有道理的,只是这样有道理的话常常不会讨人喜欢。

  舅舅早就听得不耐烦了,他说:“是哪个在听你说?说了一百次的话,又不嫌烦。”我借故走到我的临时房间,一个人在那里静思默想。我知道小刘不得已在那儿听这番话完全是没有办法。许久,她也过来了,坐在我侧边的沙发上。我握住她的小手,两人相视无语。时钟打了十点,我说:“我明天想回云梦,……我知道……你在这儿也不好呆,下星期,无论如何先让你回厦门。”

二月二十六日 (晴)

  我向舅舅告辞,说想回云梦去活动一下,舅妈说:“你是有事走呢?还是怪我们不热情?”我还没有开口解释,舅舅对她吼道:“你多什么嘴,他有事。”

  我们到街上大排挡去吃东西。我给她要了十个小笼包,十个水饺,自己要了一碗米粉,她坚持要吃米粉,吃完一碗,不饱,又加一碗。吃完,她抹着嘴说:“饱了。”看着她很投入的吃相和很容易满足的样子,我感到,她虽然已经二十五岁了,真的还没有长大,还是那么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样子,自己既感到幸福又深感愧疚。也许,她如果成熟世故一些,我们的爱情中就会夹杂一些世俗的垃圾的重量。正是因为她的灵魂少有污染,她才能爱得执着。这也是我们一如既往相爱的基础。她怀这个孩子,食欲食量一直很好,而且身体也一直很健康,脸上总是红润而有光泽,不像有些妇女,一怀孕,不仅身子难看,脸上也变得狼狈不堪。我们到邹岗南头那条渠道那儿,走到渠边树荫下,她说有点困,想睡,便把棉袄脱下来铺在地上,我脱下羊毛衫给她枕头,又用我的棉袄给她盖身子。我说:“你睡吧,安心做个好梦。”她怕我冷,要我穿上羊毛衫,我说你少担心,放心睡。她才闭上眼睛,安祥地睡去。

  直到下午快三点钟,她才醒来。她说:“睡得真舒服。”看我只穿着高领衫,她问我:“冷吗?”她摸摸我的手,才放心说:“你的手好暖和。”又说:“你的身体真的很不错,挺棒!”我笑着说:“现在,棒也没用。”她白了我一眼,然后,偎依在我的怀里,说:“我们的日子多得很,全部是你的。”

二月二十七日 (晴转多云)

  晨八时到法院,法院通知:下周二开庭。法院的人说:“你要有个思想准备,谈不好,可能判不准离婚。也可能拖几年不处理。谈好了,说不定三万两万可以解决。你在法庭的态度很重要。”我说我会好好谈的。办案人员还说:“她的工作很难做,到时候,我们会组织三个人开庭,轮流做她的工作。虽然我们同情你想帮你个忙,但这种事,强行判离了,她再上诉到中院,就更麻烦,我们不希望办成这个结果。”

  他们说得很到位。我要想离婚,必须出三万元钱,否则,结果是判决“不准离婚”。关键是我现在不要说三万,就是三百对我也不是个小数目。

  我打电话告诉小刘这个情况,我说,看来这一次离婚有困难。她半天没有说话,好半天才说:“你尽量办吧!……今天爸爸妈妈来看我,带来许多好吃的。”我想她父母过来一下,她在那边可能要好呆些。我叫她乖巧些,不要惹父母生气。她说:“你放心,他们爱我。只要你能离,他们没什么说。”我的心更增一层沉重。现在的问题是我很难离掉。

  我感到万分辛酸。我老婆不是不清楚我目前的处境,她也非常明白我现在拿不出钱来,而开价离婚,说白了,还是不想离。不想离不是还抱有“破镜重圆”的希望就是想拖我整我,这两种结果对她而言都不错。至于我的家人是否参与了策划,就全凭他们的良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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