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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菊物语
残菊物语
新富座戏院的舞台刚刚落幕,下得台来的菊五郎就对老板松助大声嚷嚷:"松老板,菊之助为何总不成器,我真没脸跟大家说这是我的后继人!"通道上的弟子们也议论纷纷:菊之助的表演实在太差劲了!松助却劝菊五郎不要对菊之助过于严厉,免得别人说他有了亲儿子就对他冷淡起来。
众人说话间,菊之助进来了。菊五郎怒火顿起,但想了一想,又压下怒火说:"不错,你演得不错。"
走出后台,福助和通道上的师兄弟又言不衷地对他的表演随口称赞了一番。
出了新富座,菊之助坐上人力车直奔招枝酒馆。隔壁房间里刚听完戏的客人正在闲谈。他们赞赏着菊五郎的演技,却轻蔑指责菊之助不过是靠梨园界他那个音羽屋的家门在受人奉承。菊之助如坐针毡,赶走正抢着上来献殷勤的艺妓,悻悻地回家了。
他闷闷地回到家里,使女阿德正哄着他的弟弟小幸。一见面,她就对他说:"今天我头一次看到了少老板你演的戏。我在浅草家听人说少老板演得太差了,心里很不痛快,回来就去看了戏。"
"演得怎么样呢?"菊之助冷冷地问。
"少老板,我不怕你生气,我以为你应该好好学艺,要成为名副其实的菊五郎的继承人。"
菊之助的心颤动了。他感谢阿德当面跟他说出了真话。两人谈说着走进了院内,一个女佣看到这副情景,露出了奇异的神色。
真诚的友谊从此开始建立。他们的接触加深了。月光下,菊之助望着抱着小幸的阿德感慨地说:"人们当着面都信口开河地奉承我,推心置腹善言相劝的只有你一个人。我听到你的话,就像奔走在炎热的山路时喝到冰凉的山泉……"阿德满含热泪深受感动。她喁喁地鼓励着他。
菊五郎、松助都感到菊之助用功多了。可不是,今天那么好的烟火他都舍不得跑出来看。但站在一旁的女佣却悄声对菊五郎的夫人里子说:"太太,阿德今晚也没有出来吧!……"里子心头猛然一惊,立刻阻止不让她胡说。
第二天,里子把阿德叫到身边,用阴森森的眼神瞪着她,毫不留情地把她辞退了。
菊之助得知阿德是因为自已被辞退,立刻赶到浅草阿德家中去。阿德已经搬走了,几经周折才找到了她。
"好不容易找到你。因为我连累了你,我难过极了!"菊之助一见面就歉疚地说。
阿德见状,眼泪禁不住潸潸流下。但她恳求菊之助以后别再跟她见面,免得人们捕风捉影说三道四。这样他便会在音羽屋这个家门呆不下去的。但他却坚决地说:"没有什么可怕的,阿德,我已打定主意要娶你做妻子!"
回到家里,菊之助又与养父母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菊五郎怒斥他不用心学艺,却把精力放在使女身上。里子更讥讽说阿德是因为菊之助将要做继承人才接近他的。菊之助听后忿忿不平,他说,"只有阿德才说实话,有了她我才感到演戏起劲儿。我们的行为清清白白,你们却把她一脚踢出门去。她蒙受不白之冤,太可怜!"
最后他表示自己不想靠老子的虚名,也不需要第六代的传名和音羽屋这个家门,而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干。一席话说得菊五郎大发雷霆,把他逐出了家门。
走投无路,菊之助决定到大阪投靠多见藏老板。在那里,他的演技仍不见长进,尽管多见藏颇有见地地竭力鼓励着他,但他再也见不着阿德,始终心灰意懒提不起精神来。
一天傍晚,正当他站在后门口茫然无绪地望着迷蒙的夜色,心中涌起了一了百了的念头时,阿德竟提着包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听到少老板的演技得不到好评的消息,放心不下,我终于跑来了。"阿德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看到他一副悲戚的样子,又鼓励他不要泄气:"艺术在于自己对它的态度,你要挺起腰来!"
菊之助把她带到自己居住的元俊叔家的小屋。房间里简陋寒酸,零乱地堆放着一些戏装、道具。他需要有人照顾呵!于是她不顾羞涩,毅然表示自己愿意留下来。菊之助兴奋地喊道:"阿德,我早就把你看作我的妻子啦!"
日子过得充实而又甜蜜。阿德操持家务,菊之助潜心学艺。她为帮助他演好戏,还卖了自己的东西买了一只梳妆台。然而好景不长,多见藏老板这时忽因急病去世,剧院顿时冷落下来。经理精简人员,解雇了菊之助。他不得不与串乡戏班订立合同,从此流落江湖……
整整四年!东奔西荡的生活消磨着菊之助的志向。他开始为多赚几个小钱争角色,他认为给不懂戏的观众演戏,没有必要正儿八经地念台词。阿德深深为他担心。
有一次,菊之助在台上连台词也跳着念。阿德痛切地批评了他,菊之助烦躁地与她争吵起来,竟挥手打了她一耳光。阿德虽万分伤心,但还是情意深深地劝慰他说:"我知道在这种戏班里委屈了你。你心情不好,可戏是一样应该演好的!"
菊之助的心又一次颤抖了!他激动地喊着:"阿德!"向她表达了内心深深的感激和歉意。
串乡戏班终因经济拮据而散伙,阿德也积劳成疾病倒了。但为了使菊之助不至于中途辍艺,她仍决定拖着病弱的身子去求正在名古屋上演的福助他们。
她向福助述说了菊之助多年来的辛苦锻炼和艺术长进,恳请他们在这关键时刻给他帮助。福助被她的精神感动,当下一口答应,但他提醒她说,倘然菊之助演出成功回到音羽屋家门的话,她就不得不与他就此分手。阿德听后含泪说道:"我是打定了主意才来求你的!"
菊之助来到了名古屋舞台。散场大鼓响起,台下一片掌声。他的演出终于成功了!没有谁比阿德更加激动,她跑到他的面前热烈向他祝贺:几年辛苦终于没有白费,他总算凭自己的力量可以回东京去了!
夜里,大家在忙乱中上了回东京的火车,阿德却在这时给菊之助留下一封信,悄悄地离开了……
菊之助与菊五郎、福助在东京同台演出,取得了空前的成功。菊五郎兴奋地向公众承认菊之助为音羽屋家门第六代,并宣布剧团到大阪巡回演出。
在大阪,元俊叔跑来找到了菊之助,向他报告了一个意外的消息:"阿德病得很厉害,却一直不让告诉你。大夫说她过不了今晚了!"菊五郎在旁边听到,向菊之助开了口:"阿菊,去看看你的老婆吧!你能有今天,全凭阿德不惜身心交瘁地鼓励你、帮助你呵!就说我向她致谢!"
两行热泪再也止不住从菊之助脸上落下。
赶到元俊叔家,阿德已奄奄一息,正处于弥留之际。菊之助一把搂住她,喃喃地述说着对她的思念,并告诉她爸爸已承认了这门亲事,是他让自己来看她的。
薄暮时分,乘船仪式开始了。河面上九艘挂着灯笼的大船依次排开。第七艘船上坐着音羽屋门下的弟子们。河道两旁人山人海。菊之助站在船楼上,面对欢乐的人群,想起阿德,黯然神伤……
这时,元俊叔家二楼上,阿德含着微笑,溘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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