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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4年出生在法属吉汀市的简,到了1929年的夏天,已长成一个含苞欲放的豆蔻少女。她在西贡女子寄宿学校就读,每次假期都要回沙沥,她的母亲在那里办小学。简有两个哥哥,比尔和保罗,比尔蛮横霸道,保罗则胆怯懦弱。

  假期结束,要回西贡去了。简告别妈妈和二哥,登上满载乘客的渡船。

  她梳两条小辫,戴一顶软呢男帽,遮去了半边俊俏的小脸,这在当地少女中很少见。

  宽阔、浑黄的湄公河。在渡船上,简倚栏眺望河岸广阔的平原。渡船上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汽车,一个身穿白西装、油头光面的年轻人下了车,朝简走来。

  这年轻人是从巴黎修习商业归来的东尼,他父亲是少数拥有闹市房舍的中国地主之一,家住在永隆那幢带花园的大房子里。

  "小姐,抽烟吗?"东尼主动和她搭讪,"我喜欢你的帽子……若不嫌弃,我送你去西贡。"

  汽车驶过长长的木桥,静默之中,东尼的心强烈地跳动起来。他的手一分分地挪向对方,并悄悄地开始触摸少女那纤细的手指。简不动声色,目光依然望着车外的景色,可两只异性的手,却很快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事情进展神速。一天中午,简随东尼的汽车来到他那幽暗的公馆,屋里陈设着中国传统风格的家具。东尼说,这种公馆在中国常常被有钱人用来金屋藏娇。

  对少女的泰然自若,东尼感到意外。他开始害怕自己会爱上这个纯朴而老练的异国女孩。他知道,她永远不会爱他。

  "你不要爱我,只需像对其他女人那样待我。"简平静地说。

  当东尼把赤裸的简抱上床时,一阵恐惧攫住了他,她太年轻,怕承受不了他的情欲。简用柔软的小手为他宽衣解扣,触摸他的肌肤,东尼终于坠入爱河。

  "难受吗?"东尼关切地问简,她点点头说,有一点。她告诉东尼,那是因为她一向有点伤感,"我告诉妈妈说想当作家,写小说。写我大哥,用笔杀死他,写我二哥,还有母亲的伤痛和贫穷。"简的父亲死后家里一无所有,而母亲投资失误而赔尽全部家产,她大哥鸦片抽得好凶,可她母亲又最疼她的大哥。东尼对她的生活境况深表同情和理解。

  "这个下午你将终生难忘,即使你忘了我的脸和名字。"东尼自信地说。而简担心家人知道她和一个中国人上了床,妈妈会杀了她,而哥哥会杀了东尼。"母亲从小告诫我,在越南,一个女人如果失去贞操便嫁不出去,是吗?"

  "未婚失身是极不名誉的,例如你我上过床之后,便不可能被允许结婚。很抱歉,我是中国人。"东尼说。

  "那最好了,我也并不喜欢中国人。"

  简与东尼的约会渐渐引起学校的注意,学生们都在议论这件事。极度的纵欲,使她在课堂上显得无精打采。

  东尼多年前已奉父母之命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富家独生女订了婚约。简问他是否爱他的未婚妻。东尼无奈地说:"两家以婚姻联合财富,这是自古以来中国人根深蒂固的习俗。"

  简倒是显得很超然,她深知他和自己的将来不会有结果,也就不必动真情。

  "谁从西贡送你回家的?"又一次返回沙沥,日见苍老的母亲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女儿。

  "我说过,是一个有钱的朋友,他住在永隆,让我搭他车,他刚从巴黎回来,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做穷人的。"简毫无怯意地说。

  母亲拿出学校发来的电报,问:"星期二、三,你睡哪儿?"

  "和永隆的那个朋友在一起,宿舍的风扇坏了。你就想知道这个对吗?"她挑战似地说。这是她对这个乏味而刻板的家的仇视和反叛。

  "妈妈,打她,别纵容她,你女儿就像个妓女!"比尔恶狠狠地叫道。

  母亲没有举手,"你是故意要让我丢脸。"

  "是你把我一个人放在西贡的,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退出寄宿学校。"

  周末,东尼请简一家在饭店吃饭。简把家人介绍给他,东尼想按法国礼节去吻她母亲的手时,后者却躲开了。

  席间,东尼向这家人讲述他家的情况,"民国初建时,我们全家离开中国,父亲将所有房产珠宝卖给当时已占领满洲的日本人,开始向南发展。"

  比尔和保罗只顾狼吞虎咽,没听他说话,简也不理会他,在家人面前,他不再是她的情人。

  酒足饭饱之后,比尔提出去拉卡斯卡寻欢作乐,东尼拿大票面钱付账,简母亲眼光发直。

  "你根本不配她。"见东尼和简跳舞,保罗讪笑道。东尼正要发作,比尔上去,"你想打架?我一个可以打你两个。"

  "不,恐怕可以打四个,你没见我多么虚弱。"东尼纠正道。

  音乐起,简拉着保罗进入舞池。

  "我们该走了,我养子不教自食其果,真是活该。"见东尼神情郁闷,母亲自艾自怨地说。

  回到公馆,东尼猛地把简推到床上,发狠地以作爱来宣泄刚才所忍受的一切。

  "刚刚做的值多少钱?我妈妈需要五百元。"简面无表情地开价。

  "除了法文老师,全校没人理我了,都是因为你,有人告状说我下贱,到风化区让中国人玩弄。"简抱怨说。

  东尼并不在意,他只担心,简学年结束后要回法国,他俩的关系就会中断。他拿出母亲传下来的钻戒,戴到简的手指上。

  "我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我无法离开你。父亲应该了解,这样的爱一生只会有一次,可他毫不理会。他说:'你死了也比找个白种女人强。'"东尼苦恼地说。

  "他说得不错,我迟早要走的。"

  简和保罗随母亲把比尔送上返回法国的轮船,兄妹俩感到如释重负。从码头出来,简去看东尼,他情绪消沉,因为他就要娶那个素不相识的富家女,而简也要回法国去。她答应,他成亲后再见一次面。

  在迎亲的喧闹声中,东尼手牵红绸盖头的新娘,眼睛却穿过人群凝望着远处的简。

  母亲卖掉了一切准备回国。东尼为比尔偿还了鸦片馆的债务,还出资旅费。母亲感到了他的诚意,"我很难过看错了他,你真的只为了钱才跟他交往?"

  简点点头。

  离开法国前,简又去了公馆,那里已人去屋空,想起他俩在一起的情景,她感慨万千。

  汽笛长鸣,启航的船只缓缓而行。简凭栏眺望岸上送行的人群,热泪暗流,但她不想让母亲和保罗发觉。那辆黑色汽车终于出现,他坐在车里,身影模糊难以看清。

  船上了印度洋,舱里传出肖邦的华尔兹舞曲,简想起了永隆的那个男人,她哭了,她不能确定她不爱他,然而他俩的这段感情已一去不复返,她失声哭泣了。

  二次大战后,简结婚生子,而后又离婚写书。

  东尼携妻来到巴黎。他在给简的电话里口音依旧,声音颤抖,他知道她的遭遇,也知道保罗的去世,他表示难过,并告诉她,他一如既往地爱着她,至死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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